宮門落鑰的梆子聲剛過三遍,內侍總管李德全便躬著身子,幾乎是貼著地面將一方素箋呈了上來。燭火在鎏金燭臺上明明滅滅,映得那宣紙上的字跡忽深忽淺,仿佛帶著徹骨的寒意。
朕捻起信紙的指尖不自覺收緊,絹紙邊緣硌得指腹生疼,卻遠不及心頭那股涼意——厲欣怡的字跡素來娟秀,此刻卻因急促而帶著幾分潦草,一筆一劃都像是在敲打著緊繃的神經。硝石、木炭、硫磺……這幾樣尋常物事,一旦湊在一起,便成了能掀翻天地的驚雷。
朕閉上眼,那些字句在腦海中翻騰成一幅驚心動魄的圖景:安王府那個瘸腿的老管家,近日常在深夜鬼祟出入,袖口總沾著可疑的黑灰;王府西北角那座久無人至的庫房,近來竟添了翻倍的守衛,連墻角的磚縫都透著詭異;更別提安王妃那日在宮宴上,不過被問起一句府中近況,便臉色煞白,手里的玉杯險些摔落在地……
最讓朕脊背發涼的,是那只養在暗衛營的嗅鼠。前日朕命人將沾了庫房塵土的布帛送去,那畜生竟對著安王府的方向狂吠不止——那是它嗅到火藥時才有的反應,從不出錯。
所有碎片驟然拼合的瞬間,燭火猛地竄起一寸,將朕的影子投在龍椅上,扭曲如鬼魅。安王,朕的皇叔,那個平日里總愛捧著古籍,自稱“不問世事”的長輩,竟真敢私藏火藥!
朕猛地將信紙拍在案頭,鎮紙滑落,砸在金磚地上發出沉悶的響。他想做什么?借著上元燈節的人潮制造混亂?還是趁朕去太廟祭祖時行刺?亦或是……他竟瘋到想炸了這神都城,炸了朕的萬里江山?!
窗外的風卷著殘葉撞在窗欞上,像無數雙窺探的眼睛。朕望著燭火中跳躍的倒影,指尖的冰涼早已蔓延至心口——看來,這盤棋,是時候該收網了。
“啪!”朕猛地將密信拍在案上,胸膛劇烈起伏。左臂剛剛愈合的傷處似乎又隱隱作痛起來。
“陛下息怒!”侍立一旁的內侍嚇得噗通跪地。
朕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殺意。此刻,絕不能亂。
“傳朕口諭,”朕的聲音冷得如同窗外的寒夜,“命厲欣怡調集‘暗蜂’及忠誠可靠的皇城衛,即刻包圍安王府,只準進,不準出!若有抵抗,格殺勿論!”
“再傳,召唐若雪、兵部尚書、京兆尹即刻入宮!”
內侍連滾爬爬地領命而去。
不過一炷香時間,唐若雪率先趕到,她顯然已從朕急促的傳召中察覺到變故,臉色凝重。稍后,兵部尚書與京兆尹也氣喘吁吁地趕來,皆是不明所以,面帶惶恐。
朕沒有多余的解釋,直接將厲欣怡的密信擲于他們面前。
二人看完,兵部尚書倒吸一口涼氣,京兆尹更是直接軟倒在地,汗如雨下:“陛……陛下……這……安王爺他……”
“朕不管他是什么王爺!”朕厲聲打斷,“私藏火藥,形同謀逆!京兆尹,立刻疏散安王府周邊百姓,以查緝江洋大盜為名,封鎖所有街道,不得走漏半點風聲!兵部尚書,調一營禁軍,聽候厲欣怡調遣,若需強攻,立刻支援!”
“臣……臣遵旨!”二人魂不附體,連滾爬爬地領旨而去。
殿內只剩下朕與唐若雪。
“陛下,”唐若雪上前一步,聲音雖穩,卻也能聽出一絲后怕,“若真查實,安王罪同謀逆,宗室震動,天下矚目,需得……鐵證如山,程序合法,方能服眾。”
朕明白她的意思。動一位親王,絕非兒戲。即便心中已有九成確定,也需將那最后一成鐵證,公之于眾。
“朕知道。”朕閉上眼,壓下心頭的暴戾,“等厲欣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