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忠喉結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他翻開試卷的糊名簽,一字一頓地念了出來。
“回……回大人,是……何文瑞!”
何文瑞!
這三個字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在大堂內外激起了千層巨浪!
“什么?竟然是何公子?”
“何文瑞?就是那個去年中了舉人,號稱‘余杭才子’的何文瑞?”
“他可是這次筆試的第三名啊!怎么會……怎么會是他的試卷?”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是他偷了周舉人的文章?”
人聲鼎沸,議論紛紛。
何文瑞在溫州府的名氣不小,出身余杭何家,家學淵源,本人又才華橫溢,是無數讀書人羨慕的對象。
誰也想不到,這樁驚天舞弊案,竟然會牽扯到他的身上。
更讓一些消息靈通之輩心驚的是,余杭何家,與那位權傾浙江的按察使何茂才大人,可是沾親帶故的遠房親戚!
這案子,一下子變得復雜起來了。
站在陸明淵身側的崔穎,神情也凝重了起來。
“大人,這個何文瑞,是余杭何家的人。余杭何家……是浙江按察使何茂才的遠方本家。”
“何茂才雖非嚴黨核心,但與嚴閣老門下多有往來,在浙江官場根深蒂固,不可小覷。”
“此事……還需慎重。”
他的聲音里透著一絲擔憂,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科場舞弊,而是牽扯到了浙江官場錯綜復雜的關系網。
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燒身。
“慎重?”
陸明淵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絕。
“本官的字典里,從來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而慎重這兩個字。”
他轉過頭,目光掃過崔穎,聲音平靜地說道。
“我鎮海司的選拔,別說是他何茂才的侄子,就是他何茂才本人來了,也要守本官的規矩!”
崔穎心中一凜,看著陸明淵那張年輕卻透著無盡威嚴的側臉,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陸明淵不再多,目光重新投向堂下,聲音如寒冰般落下。
“裴文忠!”
“下官在!”
“立刻派人,去何家!將何文瑞給本官帶到堂上來!本官要當面對質!”
“是!”
裴文忠心中熱血上涌,大人的這份擔當與霸氣,讓他所有的顧慮都煙消云散。
他重重一抱拳,親自點了幾個精干的衙役,如狼似虎地沖出了府衙。
府衙內外,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時間并未過去太久,急促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
在裴文忠和幾名衙役的“護送”下,一個身著華貴綢衫,面容俊朗,氣度不凡的年輕人走進了大堂。
正是何文瑞。
與眾人想象中的驚慌失措不同,何文瑞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慌亂,甚至可以說是鎮定自若。
他步履從容,眼神淡然,仿佛不是被傳來對質的嫌犯。
他走到大堂中央,對著高坐公案之后的陸明淵,只是微微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說道。
“學生何文瑞,見過陸大人。”
那份從容,那份淡定,讓原本對他充滿懷疑的百姓們,心中又泛起了嘀咕。
難道……事情還有隱情?
陸明淵看著他,眼神幽深,看不出喜怒。
“何文瑞,你可知本官為何傳你上堂?”
何文瑞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帶著幾分自信與灑脫。
“學生不知。不過想來,是與這位周舉人有關吧。”
他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跪在一旁的周震身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輕蔑。
陸明淵面無表情,將那份試卷往公案上一推,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堂。
“這份試卷,署著你的名字,卻寫著他的文章。你,作何解釋?”
何文瑞聞,臉上非但沒有驚慌,反而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意。
他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問,何家早已為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那份試卷的內容,他早已爛熟于心,倒背如流。
他朗聲說道。
“大人,此事學生也覺得蹊蹺。但若說這文章是這位周舉人所作,學生萬萬不能茍同!”
“這分明就是學生嘔心瀝血之作,不知為何,會被此人覬覦!”
“哦?”陸明淵眉毛一挑。
“這么說,你是承認這篇文章是你所寫了?”
“當然!”何文瑞昂首挺胸,一臉傲然。
“文章乃我心血,字字句句,皆出我手,學生自然記得!”
“好。”陸明淵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