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淵扶起戚繼光,心中的激蕩絲毫不亞于這位百戰名將。
他看著眼前這張棱角分明的國字臉,看著那雙因激動而愈發明亮的眸子。
仿佛看到了歷史長河中那道抵御外侮的巍峨長城。
“將軍快快請起!”
陸明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非是我看得起將軍,而是這東南沿海的百萬生民,這大乾的萬里海疆,需要將軍這樣的擎天柱石!”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中。
那種英雄相惜,知己難逢的暢快,讓大帳內的氣氛變得熱烈而真誠。
譚倫在一旁撫須微笑。
他有種預感,陸明淵與戚繼光的聯手,將會在大乾的東南,掀起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伯爺,將軍,既然大計已定,我們便來商議一下具體的細節。”
譚倫適時地將話題拉回正軌。
陸明淵點點頭,與戚繼光重新落座。
他伸手指向那幅巨大的堪輿圖,神情恢復了之前的冷靜與沉穩。
“汪直要來,溫州府便是他的首選之地。”
“但溫州府下轄五縣,瑞安、永嘉、樂清、平陽、泰順,他會主攻何處?”
這個問題,才是整個“引蛇出洞”計劃的關鍵。
誘餌要放得恰到好處,既要讓蛇聞到腥味,又不能讓它一口吞下。
更不能讓它察覺到陷阱的存在。
戚繼光聞,并未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堪輿圖前,一寸一寸地掃過溫州府的地形。
他的手指在圖上緩緩移動,從海岸線到內陸,從縣城到鄉野。
帳內靜得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陸明淵和譚倫都屏息凝神,等待著這位沙場宿將的判斷。
良久,戚繼光的手指停在了樂清和平陽兩縣之上。
“若我是汪直,”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自信。
“我必不會將所有兵力押在一處。”
他的目光變得深邃,仿佛已經化身為那個縱橫海上的梟雄,在腦海中推演著即將到來的戰爭。
“倭寇作戰,向來講究一個‘快’字。”
“其船小而速,來去如風,從不與我大軍正面硬撼。”
“他們最擅長的,便是聲東擊西,以一部兵力佯攻,吸引我方主力。”
“再以精銳主力,突襲我防備空虛之處,一擊得手,立刻遠遁。”
戚繼光的聲音在帳內回蕩。
“溫州五縣,瑞安與永嘉離府城最近,一旦遇襲,衛所兵馬朝發夕至,倭寇難以從容劫掠。”
“泰順地處內陸,山多路險,不利于倭寇這種以劫掠為目的的部隊展開。”
“所以,剩下的樂清和平陽,便是最好的目標。”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寒光,繼續分析道。
“這兩縣皆是魚米之鄉,此次秋收,糧倉必然充盈。”
“且都臨近海岸,有多個可以登陸的港汊,便于倭寇船隊停靠和撤離。”
“汪智文對溫州府了如指掌,他定會向汪直獻策。”
“以我判斷,汪直會分兵兩路,一路佯攻平陽,做出大舉進攻的姿態,將溫州衛的主力牢牢吸引在南線。”
“而他真正的殺招,則是集結最精銳的部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攻樂清!”
“樂清一旦被破,城中錢糧盡歸其手。屆時,無論我軍是回援還是追擊,都將陷入被動。”
“而他們,則可以滿載而歸,從容退回海上。”
“這一虛一實之間,便能將我溫州府的防線攪得天翻地覆!”
戚繼光的分析絲絲入扣。
他將倭寇的戰術特點、汪直的心理、溫州府的地形優勢與劣勢,全都考慮了進去。
這不僅僅是紙上談兵,更是他十數年抗倭生涯中,用無數將士的鮮血換來的寶貴經驗。
陸明淵聽完,眼中爆發出璀璨的精光。
英雄所見略同!
他之前在腦中推演了無數遍,所得出的結論,與戚繼光的判斷幾乎一般無二。
汪直此人,雖是海寇,卻深諳兵法之道,絕非尋常草莽可比。
虛實結合,多點開花,正是他最慣用的伎倆。
“將軍所,與我所想,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