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時間在靜默的等待中緩緩流逝。
山林間的戚家軍士卒們,如同蟄伏的猛虎,耐心十足,沒有一絲一毫的躁動。
他們手中的鳥銃與弓弩早已上弦,腰間的佩刀擦拭得雪亮。
只待將軍一聲令下,便要將滿腔的殺意傾瀉而出。
終于,在海平面上,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
黑點由遠及近,逐漸清晰,化作一艘艘張牙舞爪的倭船。
船頭之上,那面黑線五蜜蜂旗在海風中獵獵作響,顯得格外刺眼。
汪直的艦隊,到了!
“大人,倭寇來了!”
副將俞大猷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語氣中難掩一絲興奮與急切。
“看這陣勢,汪直這老賊果然是傾巢而出!”
“我們是否現在就殺出去,趁他們立足未穩,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戚繼光微微搖頭,目光依舊沒有離開手中的千里鏡。
鏡中,倭寇的船隊正有條不紊地靠近海岸。
最前方的幾艘快船已經開始放下舢板,一隊隊倭寇正準備涉水登陸。
“元敬,稍安勿躁。”戚繼光的聲音沉穩如山。
“此時,還不是最佳時機。”
“為何?”俞大猷有些不解。
“兵法有云,半渡而擊。如今他們前隊已登岸,后隊尚在船上,正是我軍出擊的良機啊!”
戚繼光放下了千里鏡,轉頭看向這位勇猛有余但謀略稍欠的副將,耐心地解釋道。
“你說的沒錯,半渡而擊,可亂其軍心。”
“但你莫要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并非僅僅是擊退他們。”
他的手指在身前的沙盤上輕輕一點,點在了樂清縣城的位置。
“陸伯爺的整個計劃,環環相扣。”
“他以溫州衛主力為餌,將汪直的主力誘至此地,為的是什么?”
戚繼光眼中閃過一道寒芒。
“為的是畢其功于一役,將汪直這股為禍東南數年的巨寇,徹底殲滅!”
“我們要的,是全殲,而不是擊潰!”
他指了指海面上那些體型龐大的福船。
“你看,汪直的座艦和他手下那些主力戰船,都還停在深水區。”
“船上必然還留有相當一部分倭寇看守船只,以為后路。”
“我們現在沖殺出去,固然能給登陸的倭寇造成重創,但汪直那老狐貍何其狡猾?”
“一旦發覺中計,他必然會壯士斷腕,留下一部分人馬斷后,自己則立刻率領主力艦隊逃回茫茫大海。”
“到那時,我們固然勝了,卻也只是斬斷了毒蛇的一截尾巴。”
“蛇頭不死,用不了多久,他又會卷土重來。”
“我們總不能天天在海上跟他捉迷藏。”
俞大猷聽得連連點頭,臉上的急躁之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與欽佩。
“大人所極是,是末將思慮不周了。”
戚繼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陸伯爺早已將汪直的性格算得清清楚楚。此人自負到了極點,又貪婪成性。”
“在他眼中,樂清縣已是囊中之物。”
“為了盡快攻破城池,搶掠錢糧,他一定會將所有能動用的力量,全部投入到攻城之中。”
“我們要等的,就是那一刻!”
“等到他所有的兵力都陷在城下,等到他自以為勝券在握,心神最為松懈之時!”
“我們再趁機動手,一舉切斷他與艦隊之間的聯系,斷其歸路!”
“屆時,登陸的倭寇便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而海上的那些留守倭寇,群龍無首,不過是一盤散沙,輕易便可收拾了!”
“這,才是陸伯爺想要的‘全殲’!”
“這,才是我們戚家軍來到此地的真正使命!任何一個環節,都絕不容有失!”
“末將明白了!”俞大猷重重抱拳,眼中戰意升騰。
“末將這就傳令下去,讓弟兄們沉住氣,把這群狗娘養的倭寇,徹底放進來!”
……
樂清縣外,灘涂之上。
汪直身披華麗的日式胴丸,騎在一匹高大的東瀛戰馬上,志得意滿地望著不遠處的樂清縣城。
城墻低矮,守備松懈,城頭上的旗幟稀稀拉拉。
幾個守城官軍正探頭探腦地望著這邊,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一切,都和他預想的一模一樣。
“哈哈哈哈!”汪直發出一陣暢快的狂笑。
“陸明淵啊陸明淵,你到底還是個黃口小兒!”
“溫州衛的主力一動,這樂清縣城,便任由我采擷了!”
他身旁,一眾倭寇頭目紛紛發出諂媚的附和與桀桀的怪笑。
“大當家神機妙算,那大乾的官老爺們,如何是您的對手!”
“破城之后,小的定要搶他十個八個婆娘,好好快活快活!”
“城里的金子銀子,怕是都要堆成山了吧!”
汪直很享受這種被吹捧的感覺,他得意地揚了揚馬鞭,叫來自己的副手。
“血鴉,你帶五百人,先去城下給老子叫陣!”
“別急著真打,分批次上去,裝裝樣子,把他們城頭上的箭矢給老子都耗光了!”
“哈伊!”
血鴉獰笑一聲,領命而去。
很快,五百名倭寇怪叫著沖向樂清縣城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