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纓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兜繞一圈,人是見到了,在她道明來意后,這位蘇行首卻不應承,而是把她支到樓里的管事處。
若是普通青樓姐兒,穿什么,戴什么,確實由不得己身,可這些行首們不同,多少傾慕追隨者,不止男子,就連都中女子亦將她們的裝扮奉為圭臬。
譬如配飾花樣、衣裙色調、上妝濃淡……
多少商戶找上門,皆存了和戴纓一樣的心思。
若戴纓真由著蘇小小之,去了樓里管事處,這事就又麻煩了,最后指定成不了。
她找蘇小小本人,為的就是得便利,怎能叫她一句話輕飄飄打發。
樓里指著這些姐兒賺錢,她們就是樓里的臺柱子,若是連擇衣著、配飾的自由都沒有,這臺柱子不白當了。
換句話說,她們供著這座樓,這座樓也得供著她們。
戴纓朝歸雁抬了抬下巴,歸雁走上前,將一個亮黑的方正匣子擱于桌案。
“蘇行首看這樣可行,我將這月光紗先與您上眼,您若覺得好,我再同樓里的管事談,畢竟得您先滿意,若您不喜,想那管事的,也不能越過您,私自應下。”
蘇小小放下手里的琵琶,嘴角勾起一抹笑,這一抹笑將本就美的人兒,更添秾麗。
平日里,不是誰想見她就能見的,哪怕官戶子弟想見她,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因這位戴娘子遞的是陸銘川的帖,這才同意見她一面。
待人進來后,她甚至不打算請她入座,因為說不上幾句,就會讓丫頭請離。
可一番話說下來,竟有些愿意聽她語,操著一口異鄉腔音,甜凈卻不軟綿,悅耳。
不過她仍不可能應下她的要求,但又不好直接拒絕,于是讓她找管事。
誰知她讓她先掌眼,若喜歡,她再找管事,這話她聽著受用。
木匣打開,蘇小小側目去看,只見絲光緞上籠了一層粉色的煙,像十里桃林氤氳的霧靄,蘇小小心跳加快,一雙眼盯著不能挪眼。
想上手輕撫,又怕觸碰下驅散這團好不容易聚集的輕煙流玉。
“這就是月光紗?”蘇小小喃喃道。
戴纓將蘇小小的神情看在眼里,應聲道:“是,整個京都,只此一匹,特意奉上蘇行首……上眼。”
蘇小小抬眼,不再似先時那樣漫不經心,起了興致,不過接下來問了一句不相關的話。
“戴娘子如何認識陸家三爺的?還請動他寫帖子?”
戴纓心中微動,陸銘川必是蘇小小這里的高客,不如借一借他的名頭,方便成事。
“妾身同陸家有些親緣,幸得陸老夫人垂憐,如今在陸府暫住,是以同三爺相識。”
蘇小小點了點頭,復呈淡淡情狀,看不出喜怒……
這下叫戴纓拿不準了,蘇小小接了陸銘川的帖子,見了她。
陸銘川年輕,容貌英俊,現在步軍司任職,世家子弟,蘇小小適才又特意問他,不免讓戴纓以為這位青樓大家有心于陸銘川。
且她在看向月光紗時眼中滿是艷羨,怎么這會兒態度又涼了下來。就在戴纓心旌不定時,房門被敲響。
“小小,可起身了?”一個嗓音高足的女聲響起。
蘇小小示意丫頭前去開門。
不一時,進來一個珠翠滿頭的婦人,身形微豐,臉擦得白白的。
婦人進來先是看了眼戴纓,以為是蘇小小新結識的小姊妹,沒去多想,相互見了禮。
接著走到蘇小小身邊,俯下身,低語了幾句。
“這怎么行!”蘇小小柳眉一提,兩眼怒睜。
那位媽媽亦是一臉難色:“可不是嘛,我也說這不行,怎奈她們已往衙樂所遞了名冊,咱們還是遲了一步。”
戴纓聽她二人提及“衙樂所”,這衙樂所是官機構,承辦民間文藝和官方慶典。
蘇小小冷笑一聲:“媽媽平日那樣大的氣性,這樣的虧怎能忍,您老就沒叫罵兩句?”
媽媽“哎喲——”一聲:“我的姐兒,咱到她紅袖館隨怎樣罵都不怕的,可罵有何用,她們先一步報上去了,難不成叫媽媽我去衙樂所叫罵去?那可是官衙門,婦人我有幾個膽也不敢吶。”
蘇小小蹭得起身,語調不降反升。
“那傅嬌兒是個什么玩意兒,先時她自己爭搶著要獻舞,我不同她計較,結果現在媽媽你卻說,他們紅袖館把舞換成琵琶,連個聲氣也無,徑直報到衙樂府,這是打算先斬后奏呢。”
蘇小小氣得一拍案,又道:“如此一來,我那琵琶曲不白練了!”
媽媽嘆了一聲:“誰說不是,不過我倒是聽說傅嬌兒把腳崴了,這才改成了舞。”
蘇小小本是慍著腮,一聽傅嬌兒崴了腳,心情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