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嬤嬤點頭,上了臺階,傾耳往門內聽去,回過聲又問:“一直靜到這會兒?”
“是,也沒起夜,想是頭先哭狠了,睡了過去。”
孔嬤嬤曲起兩指,輕叩門板,然而門內沒有回應,于是又敲了兩下,仍是安靜。
孔嬤嬤心覺不對,小娘子知事早,是個愛操心的性子,且自小缺乏安全感,所以睡覺警醒,若有聲響驚擾,一定會醒。
偶爾院里下人的腳步聲稍重一點,她都會醒,多年來一直如此。
歸雁三兩步上了臺階,把門再次拍響,聲音不低:“娘子?娘子可要婢子進來侍候?”
回答她們的依然是寂靜。
孔嬤嬤不再猶豫,把門推開,昨兒因著擔心,院中又有歸雁看守,便留了門。
屋里昏黑,只有熹微的光線從窗紗透進來,透過珠簾可觀得里間一片淺色床幔。
兩人前后腳步入里間,小心翼翼地將床帳揭開,就見戴纓將頭偏向里側,一頭烏發散在枕間。
“娘子?”歸雁從旁輕喚了一聲。
戴纓“嚶嚀”一聲,嘴里嘰噥:“再存些布……”
這一聽就是在無意識地說胡話,孔嬤嬤趕緊伏過身,將她的臉扳正。
只見其雙靨燒紅,唇色更是紅得不正常,手下皮膚的溫度如同烘爐一般,連噴出的鼻息都灼手。
“我的天爺……快去叫大夫!”
歸雁應下,轉頭往屋外跑去。
大夫來了,隔著帳幔探了脈息,說道:“脈象緊。”接著向帳內問話,“哪里不適?”
在大夫來之前,孔嬤嬤給戴纓喂了熱水,被褥中塞了幾個燙婆子,醒過來一些,于是鼻塞聲重道:“有些怕冷,頭也痛,周身骨節酸痛。”
大夫再次把脈,又問:“小娘子可有起夜的習慣?”
歸雁從旁插話:“有,我家主子偶有起夜,奴若睡得當熟,娘子便會起夜自己倒茶吃。”
大夫沉了一口氣,拿指點了點:“你這奴兒。”
歸雁哪敢說什么,心里唯有自責。
大夫轉向一旁年長的婦人,說道:“如今夜里寒氣重,就是屋里燒著暖爐,也易受寒。”
“是。”孔嬤嬤應道。
“小娘子應是夜間起床,衛氣一時不能固密,風寒之邪乘虛而入。”
“老兒開一副方子,此藥需溫服,服后片刻,再喝一碗熱稀粥以助藥力,然后蓋上衾被躺下,讓身體微微出汗。”接著又追說一句,“切記不可出大汗。”
孔嬤嬤連連應聲。
大夫將方子開好后,又叮囑幾句,隨歸雁下去領了酬勞,方離去。
大夫前腳剛走,謝容后腳就來了。
“你家娘子呢?”
歸雁正指著院中下人去廚房熬煮湯藥,見了謝容,行了禮,說道:“回郎君的話,娘子染了風寒……”
孔嬤嬤聽到屋外的說話聲,走了出來,嗔了歸雁一眼:“娘子還等著藥呢,還不去廚房看著些。”
歸雁福了福身,一溜煙跑開了。
孔嬤嬤走到謝容跟前,淺淺地施了一禮:“哥兒來得不是時候,娘子身上不好,不能相見。”
謝容關心道:“可有請大夫?”
“請了,抓了藥,這次病得重,也不知什么時候能好。”孔嬤嬤嘆了一聲,看似無意地說道,“大夫說了,受了寒氣在其次,主要還是心氣郁結所致。”
“我這會兒過來正要說此事。”謝容說道,“還請嬤嬤轉告表妹一聲,就說王家那事不必憂懼。”
“哥兒的意思是……”
“王家那事就此作罷,表妹安心待在這里,一切有我,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當真?”
謝容點了點頭:“嬤嬤好好照顧阿纓,讓她安心養病,身子要緊。”
孔嬤嬤臉上露出欣然:“好,好,老奴一定把話帶到,待小娘子身上好些,再到哥兒面前謝過。”
“她這會兒病著不便見我,待她病愈,我再來。”
謝容說罷,轉身離去。
沒過一會兒,上房那邊來人,象征性地問了幾句,然后離開了。
孔嬤嬤把謝容的話說給戴纓聽,戴纓聽后沒什么太大的反應。
她如今頭腦昏沉,腦子里塞滿了石頭,石頭縫中注滿了水,也想不了太多事,喝了藥就只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