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纓彎下的雙眼,還有勾起的唇角,在陸婉兒看來,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我就知道,你就是個禍根,今日若不把話道明白,看我不活撕了你。”
陸婉兒從來不將戴纓放在眼里,哪怕從前她看戴纓不順眼,也沒將她太當回事,頂多給她輕蔑的一瞥,又或是語敲打一番。
然而這會兒不同了,她仍是鄙夷她,厭惡她,甚至認為自己同她說話都是施舍,但是,她沒法再忽略戴纓的話。
一陣寒風來,裹挾著雪粒落到陸婉兒臉上,讓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戴纓面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笑意:“我是什么意思……你知道的,不然你不會這樣緊張。”
接著又道,“陸婉兒,我走到這一步,有你一份功勞在,這個我會記著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同表兄原是青梅竹馬的一對,若不是因為你橫插一腳,我和他怎會解除婚契,你心里該當清楚,何必我把話道盡。”
陸婉兒聽了,沒有半分愧疚,反而笑出了聲:“我當你會說出什么來,初時那般爽利地解除婚約,原來是做樣子,心里終是不甘心罷。”
接著,陸婉兒也往前進一步,走到戴纓身側,腔音中滿是快意的奚落:“可你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他終究會明媒正娶的人,是我。”
陸婉兒的目光充滿鄙夷,仿佛要在戴纓的肩膀戳個洞,把她掛在秤上,好讓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因為你沒有自知,謝郎選了我,你不該恨我,反該問自己,為什么你沒有一個好家世,為什么你沒有好命數,你最該恨的人是你這不爭氣的出身,你!該恨你自己!”
這就是陸婉兒,沒有她做錯的事,就是有,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轉嫁給旁人。
一般人招架不住她咄咄逼人的姿態,戴纓沒受半分影響,因為這一場對話,從始至終都是她有意為之,正是她想要的。
故意語帶怨憤地責怪陸婉兒敗了自己的好姻緣,再故作威脅姿態,挑起她的情緒。
接下來就要進入正題了。
“不錯,我身份不如你,可那又怎樣,你的這段姻緣最后能不能成……都未有定數。”戴纓笑得意味深長。
陸婉兒揚起的嘴角漸漸回落,眼中的快意驟然凝止,看似滿不在乎地輕嗤一聲:“怎么,你還想從中作梗?也得看你有無那個能耐。”
“我有無那個能耐,不知道,不過呢……有一事只怕你還不知曉。”
陸婉兒狐疑道:“何事?”
“我表兄出京外辦了,大姑娘猜猜看,近年關了,他卻突然離京,你覺著……這里面有無你父親的意思?”
戴纓往后退了兩步,拉長聲調,嘆道,“唉!也對,陸家這種高門大戶,哪里看得上謝家那種小官小吏,雖說親事已然定下,最后吶……當真是說不準……”
戴纓揣在貂袖中的手往上端了端,下巴微微揚起,滿是挑釁地道了一句:“婉姐兒,風水輪流轉,你大可以猜猜看,這門親事,我會不會讓它做成。”
“你……”陸婉兒氣得口不能,緩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你算什么東西,真當我父親會聽信你這等讒?以為進了我父親的屋就是主子?呸,不過就是一暖床婢!也配在我面前挑唆。”
“待晚間我父親回了,我定要當面稟明,叫他親眼看看——你是何等嘴臉!”
戴纓“嗯”了一聲,回說道:“好,那就等大人回府……”接著聲調陡然揚起,清亮逼人,“妾!自當恭候責罰!”
陸婉兒不確定了,在這一剎那,所有的底氣如潮水般退去,她恍然驚覺,她與戴纓的較量才開始,端看父親心中的那桿秤,會往哪方傾斜。
陸婉兒走了,戴纓回過身,看向她遠去的身影。
就她觀得,陸銘章對謝家是不滿的,只是不滿歸不滿,有謝容這個青年才俊立在那,對于陸婉兒的親事,咬咬牙,他也還能忍。
然而,這中間出了她這么個意外,戴萬如的德行暴露無遺,陸銘章怎么放心讓陸婉兒嫁給那樣的門戶。
若她沒料錯,陸婉兒這門親十有八九是要黃的,那怎么行,陸婉兒不嫁去謝家,可就太無趣了。
是以,她不得不在背后推上一把,好好激一激陸婉兒那股執拗的逆勁。
只要陸婉兒鐵了心要嫁,任憑陸銘章與老夫人如何阻攔,女大不中留,終究是留不住。
不僅如此,她得借陸銘章整治謝家的這個契機,將戴萬如加諸她身上的,連本帶利,一一討還。
因著積雪的緣故,這日陸銘章回得較晚,回府后衣也未更,直接去了書房,誰知,他前一腳剛回,后一腳陸婉兒就找了來。
“安叔,我父親可在?”
長安點頭道:“小娘子先去側面的暖室候著,小人往里通報……”
然而,這次長安話未說完,陸婉兒搶步上階,把房門推開,進到房里。
“父親!”
陸婉兒騰著火氣,在看到陸銘章伏案的身形時,突然就住了嘴,氣焰自覺得斂了起來。
“何事?”-->>陸銘章眼也不抬地問道。
陸婉兒走到案前,見父親只顧埋首整理文書,全不看她,急得又喚了一聲:“女兒有事稟明。”
陸銘章拂袖,將筆擱下,抬起頭,問道:“說來。”
“戴纓就是個禍害!”
陸銘章眉頭微微一蹙:“先前我的話你忘了?”
陸婉兒一怔,在她得知父親將納戴纓為妾時,她想也不想地沖進書房,失了智一般地質問。
這消息對她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然而任她情緒如何不平,父親只淡淡道了一句:“幾時我房里的事要你過問?”
陸婉兒拉回神思,恭聲道:“女兒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