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如同拉上了一層黑幕,無星也無月。
宿川城樓下,姓趙的老兵猛地往嘴里灌著酒,六月的夜晚蚊蠅飛舞,天氣悶得一絲涼爽也無,地瓜燒順著食管一路燙下去,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你他娘的慢點!給老子留點!”
還要繼續喝,酒壺卻被一只手突然奪走,奪走酒壺的那人,兩一只手提留著褲腰,帶白毛的家伙事夾在外面一半,顯然是剛尿還沒撒利索就跑了過來。
兩輩烈酒下肚。
后來的老年士兵悵然道:“老趙啊,咱守了一輩子宿川城,這回可是真要到閻王爺那里報道了!”
老趙慘笑一聲,露出焦黃渾濁的牙齒,“胡人跟咱們十年一大打,三年一小打,便是那雄壯如楊家軍不也一敗涂地,甭管是怎么死的,反正三萬人連毛都沒回來一根!”
“胡人這些年兵強馬壯,什么互市不互市,通商不通商是想砸碎了咱的腦殼入關才是真的!”
“老子今年四十五了!孫子都八個了,這幅撒尿都不利索的身子,想殺便殺吧!咱大宴老爺們吸了多少年的逍遙散,骨頭早從根底上就爛透了!”
“你這個吊撒尿不利索,不是因為逛窯子逛太多爛根的么?你往逍遙散上賴什么賴?”
老趙毫不留情拆穿。
“放你爺沒影的屁!”老兵咒罵了一聲,“老子也是當了一輩子兵的人,誰還沒點家底?逍遙散怎么了?逛窯子怎么了?”
“老子保家衛國還不行多享受享受?”
“你這輩子當大頭兵還不夠?”那人道:“還讓你兒孫也跟著遭罪?”
“哎呦,就是可惜了南屯村的那個小媳婦,那屁股,那腰條,嘖嘖……”
“你可拉到吧,那娘們多能劃拉錢!光咱們邊境的爺們,一年得往她身上搭多少?還松的要死……”老趙嘿嘿笑了兩聲,“還是南門樓那邊營子女人夠勁,南邊的、胡人的哪里的都有,幾壺酒就能進被窩……就是可惜嘍,胡人一打進來,咱們都得死,以后那香噴噴的女人窩,再沒咱們爺們什么事兒嘍!”
城樓下拐彎處,張啟鶴同樣拎來一壺酒,他遞給謝寧道:“別上火,打仗么,哪有不死人的!”
謝寧聽著一墻之隔兩個老兵胡吹,他搖頭笑道:“我沒上火。”
“真沒?”張啟鶴手中酒壺砰了碰他的,“胡人如此囂張,老子早就想干死他們幾個了,之所以慢了你一步就是老朽手中沒刀而已,要不咱那么多大宴官,你當都是爬著尿尿的呢?”
“哈哈哈哈……”
謝寧大笑了兩聲。
心頭煩悶都是好了許多。
張啟鶴又拍著他的肩膀道:“你放心不管這場仗最后是輸是贏,沒有一個人會怪你,有沒有你那一刀胡人該打上門,一樣也是打上門,不過早晚而已……”
“謝寧,你是廖大人的學生,一方節度使的入門弟子,日后前途必然一片光明,不管你闖了多大的禍,上頭都有你老師廖大人頂著,這不京城來個沒把的,正跟你家廖大人嘰歪呢!”
“這仗打輸了你老師護你周全,打贏了,來日你就是意氣風發的小英雄!是功是過,自當有人替你傳唱!”
宿川城下營房。
趙小腳猛地推門而出,兩扇房門拍向兩側震天響。
謝寧剛走到廖吉昌營房的臨時住所,視線模糊之下,便見一個肥嘟嘟的人影一路罵罵咧咧走出來,“藐視朝廷,狂悖自大!要是胡人真打進來,你廖吉昌最好永遠這么理直氣壯!”
捧臭腳的小太監立刻上前哄著,“爺爺氣大傷身,氣大傷身,軍國大事自然有他們這些當官的操心,您可別奇怪了身子!”
“你懂什么!”
趙小腳尖利的嗓門怒罵:“陛下大開邊境通商,是為了增加賦稅強國強民的!是為了他廖吉昌逞英雄,議談當場斬殺胡人使者的嗎?雜家叫他臨時弄死個人,隨便弄個腦袋送去賠禮他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