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不是!”書生羨慕地說道:“咱們西北這位小三元,起先他能連續奪魁許多人都不服來著。”
“不服?”
趙奕挑眉。
官府判定的院試魁首還有學子敢不服?
“就是不服……”
書生回憶起來,當初府衙門前靜坐示威,他道:“謝秀才出身微寒,家境貧苦,向來魁首高名次都是世家或者官宦子弟出身,圣上雖然廣開恩科,但除了基礎的經史子集,高深一點的科舉書籍我們普通學子根本沒有門路,也更談不上鉆研。”
摸都摸不著邊的東西。
哪來的機會讀?
世家門閥壟斷,不僅僅是從人口土地上,更深層次的是徹底截斷了普通人上升的路徑。
趙奕深沉下來,點了點頭。
“如此說,貧寒學子能考得科舉魁首也的確是不容易!”
“當然不容易……”
茶攤書生,走起路來顛簸得厲害,叫人很難不注意到他的雙腿上。
書生說:“所以,一開始沒有人相信,謝寧謝秀才是考真本事考上來的,就連我……我當初也質疑來著,就在哪兒……”他慚愧地笑了下,指著府衙門前的開闊地,“我們這些落榜的書生,當初還匯集在一起靜坐,找譚大人討要說法來著。”
府衙示威。
不論何種行跡都是犯上大罪。
一看這書生好模樣地做生意,向來云州知府也沒怎么難為他們。
趙奕笑道:“你們膽子還真大!”
“無知啊!無知還無腦,別人當了槍使都不知道!”書生慚愧笑道:“想當初,懷疑謝秀才的人何其多,人人都在看笑話,可當譚大人將謝小三元的試卷全部張貼出來,我們才知道人什么叫外有人,天外有天!”
“謝秀才有句話說的對,我們哪里是懷疑他的才學。”
趙奕愣住,聽得聚精會神。
朝廷恩科,廣納賢才,乃是給朝廷輸送新鮮血液最好的途徑。
得知此地,學子之間的趣事,他聽得津津有味。
“謝秀才怎么說?”
“謝秀才說,說我們不是嫉妒他,根本就是在懷疑自己,懷疑我們這樣的窮苦出身,靠自己根本不可能有撥云見日的那天!”書生想起那日府衙前,謝寧的振聾發聵,就覺渾身血液滾燙,他兩眼微微濕潤地說:“這世間,即便烏云遮蔽,豪強橫行,我等苦讀圣賢書不就是要讓著天下澄清玉宇?不就是為了讓更多的苦寒民眾得以安居樂業?”
“拘泥一朝一夕得失,的確是我們狹隘了!”
“聽你說,這姓謝的秀才的確是有真才實學。”趙奕感覺出京以后沉悶的靈魂都被洗滌了一遍,艱苦考上來的小三元,被人冤枉嫉妒攻訐還不忘點醒愚昧的寒門學子。
這謝寧,的確有趣。
就是那老漢對他的夸獎……
趙奕臉上笑意更濃了。
“謝秀才的才學……”瘸腿書生說說,還搖頭興奮起來,仿佛謝寧的文章是什么瓊漿甘露,他道:“咱們云州府謝秀才的文章,語說不盡其中玄妙驚艷,閣下若是感興趣,他的文章和今年科考的文章前十名,都在那大榜之上,您盡可以去看看!”
“哦?還在?”
趙奕登時來了興致,正好粗劣的茶水難以入口,他起身剛走兩步,回頭好奇地道:“我并沒冒犯的意思,這位仁兄,你的腿……”
書生笑了下,瞳仁里有遺憾,“房子倒塌砸斷了。”
“斷了,是何種斷?”
趙奕還沒說話,黃直倒是先插。
宮里太監宮女受罰打折個胳膊腿,在尋常不過。
既然說是斷了,那他為何還能直立行走?
趙奕也同樣詫異。
“是安裝了義肢。”說著書生撩起袍子,露出膝蓋以下銜接十分明顯的小腿。
“這是什么?”
這下不光黃直,就連趙奕都忘了眨眼間。
書生的腿很明顯是從膝蓋以下整個斷掉,他的小腿被一截跟人腿無異的木頭腿代替,并且更為讓人驚訝的是木腳下面竟然還穿著鞋子。
這樣逼真的東西,袍子一蓋,外人只看不出來他是個瘸子。
半點察覺不出來,這人竟是個殘疾。
“大宴律法在先,殘疾著不能參加科考,我這輩子科舉的夢是斷了……”
書生像是已經從身體殘缺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他沖著趙奕擺擺手笑道:“兄臺你且去看吧!看我西北代有才人出,看這錦繡江山不養閑人!若有機會替我圓這青天夢!”
趙奕腦仁發脹地往府衙大榜前走。
他心里仿佛倒了五味瓶。
各種滋味都有。
他詫異西北本地學子竟有如此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