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驚嘆,那個叫謝寧的秀才,竟然才名如此遠博。
田間地頭,學子中間都有他的傳說。
趙奕后頭的黃直臉色就沒那么好了。
他隨太子出宮美差一件,出京的時候,他就打聽過,皇帝跟前的內廷大太監趙小腳,就是跟西北的這個叫謝寧的勾搭上才發了大財,本來么,大家都是太監,同樣都是少了一根東西的閹人。
他黃直伺候太子長大。
將來就是第二個趙小腳。
說句不好聽的,等皇帝駕崩那天,管他趙小腳如今如何煊赫,將來養老那天都要看他的臉色。
可這姓趙的老東西,宮里宮外誰的瓷磚都給了。
他想買幾塊妝點臥房,竟然還要排隊?
這叫黃直心里很是不得勁。
連帶著那個沒見過面的謝寧都討厭了幾分。
趙奕人生的不算高,站在一堆拿著尺子筆墨的學子后頭,只能看見一茬后腦勺,這時候就顯出狗腿子的重要性了,黃直架子一擺,咳嗽了聲,“都讓開點,別礙著咱家少爺的眼!”
學子們紛紛回頭。
就見公鴨嗓旁邊站著個氣度非凡的年輕人。
年親人雖然穿著棉布長衫,但大肥饅頭公鴨嗓卻是一身綢服。
趙奕皺眉訓斥,“我在這自己看看,你,先上一邊去!”
黃直一愣,連忙笑著點頭,“好的好的,少爺您先在這里看,老奴就在一邊等著伺候!”
黃直一走,趙奕跟前兩米都沒人。
學子們都被他這邊這條狗給嚇到了,紛紛怕被咬。
趙奕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走到大榜最近處,看有學子拿著尺子在試卷上丈量,再聯想到瘸腿書生的話,問道:“你們這是在……量試卷的字?”
丈量試卷的人正量得聚精會神,突然被打斷,立刻不悅回頭,“你先等會,等我量完才輪到你!”
趙奕一愣。
盯著前頭學子手里的尺子好幾秒沒反應過來。
他那人身后明顯是在排隊的人,問道:“這位仁兄,你們是在做什么?臨摹大榜上的試卷還是……”
他怎么瞧著,像是在丈量試卷上的自己間距。
后面排隊那人倒是好脾氣,看樣子也十分年輕,他道:“這你不知道?”
趙奕不解。
“知道什么?”
“拿尺子量謝秀才試卷的字體大小每行多少個字啊!”那學子以為他不懂,顯擺似得說道,“這謝小三元的試卷詩句文章,都被咱們扒遍了也拆解多回了,他那才思敏捷的文章不狠下苦功夫根本無法超越。”
“閱卷分,知不知道?”
趙奕點頭。
一篇文章好壞,第一眼看的便是字。
若是字跡潦草,便是才華蓋世也如玉盞盛屎。
閱卷官必然不會再看第二眼。
反之,字跡整潔公正的文章則能為試卷加分不少。
那學子拿著紙筆翹腳看著大榜道:“既然文章無法超越,那就只能從其他地方下心思了,有人研究過,謝秀才的字各個一般大小,每行字幾乎都是一樣多,而且他的文章,你可以細瞧,每個試卷都是剛剛好到了最后一行,絕無剩余或者不夠。”
“最關鍵是他的字體,說是館閣體筆鋒遒勁,撇捺皆是鋒芒,文章通篇看下來真是賞心悅目!”
這學生把謝寧的文章字體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但在趙奕心里直是略微掀起一絲波瀾。
他乃東宮太子,歷年的會試前十名都由他跟吏部官員,還有翰林院的學士親自圈出來,他們圈出來拔尖的十個再送到乾元帝跟前評定前三甲。
大宴往年的佳作全都看了不敢說。
但近幾年的天下才子的文章,他可是讀過太多了。
這個叫謝寧的難道真像他們說的,在才學上這般厲害……?
竟然細微到如此?
趙奕有些不信。
不過才考到了秀才而已……
他的腳步才剛隨著前頭的學子移動,剛抬頭,只是一眼,便瞧見了大榜最上方的一首詩句,趙奕五內劇烈震蕩,多少年……多少年,他從未見過如此鋒利,殺氣如此之重的詩句。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趙奕周身徹寒,只覺得皮膚經脈,乃是靈魂都在震蕩,他再次喃喃地念道:“舊時王謝堂前燕他,飛入尋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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