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在耳膜旁突突地跳個不停,吳俊源在院外站了好一會,連趙侍衛跟謝寧分別跟上來,都不見院子里有人出來迎接。
所有安慰的話堵在嗓子眼。
謝寧驀地紅了眼眶。
趙侍衛難掩悲傷地將臉扭到一邊。
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吳俊源枯朽一般地邁步進院,第一眼就叫他看見的一幕,被他刻意忽略的一幕成了真的,昨晚聽他嘮叨半宿,拜堂成親的妻子,就倒在血泊中頭朝下,螞蟻小蟲在她頭發上耳廓里爬來爬去。
不需要進門去看,大敞的屋們已然說明了一切。
“咳、咳……”
呼吸痛到無法續上的程度,吳俊源捂著脖子艱難發出嗬嗬的咳嗽聲,眼前好像被什么東西糊住,看不真切,他跪在地上,膝行幾步,舉手放下,舉手放下,如此反復,終于落下輕輕拿掉啞女頭上的蟲子。
“不是說好等我娶你嗎?”
“你怎么還說話不算話呀!”
吳俊源抖動著手將她臉轉過來,本來就不甚好看的面容,此時鐵青慘白更不好看了,吳俊源如是想著,可伸手幾次,都沒能撫下她看向院門的眼皮。
“我來接你了……”
吳俊源輕輕說了句。
捧著她已然毫無氣息的臉,像她莽撞親自己那樣,在她額頭上輕輕親了一口。
謝寧仿佛站在了地獄深潭。
整個身體都被眼前一幕撕扯得生疼。
“啊……”
院中傳來吳俊源嚎哭吼叫,聲音嘶啞得仿佛受盡了人世間最殘忍的酷刑,“賊老天!賊老天!憑什么!憑什么啊!”
紅山房勞工加上村民一共死難三百七十六人,被屠殺人數比宿川邊境白石河村人還多。
其中一百六十一位村民,皆是被拔掉舌頭的啞巴,他們生下來能能語,臨死前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屠刀收割自己的性命。
謝寧命人將死難者遺體全都集中到一塊,解下腰間令牌命周洪一去請長治縣縣令,昭義節度使陸寒山,三百七十六人的血沒干透,死難者猶未閉眼,他要讓揮下屠刀者血債血償。
他要讓高家血債血償!
如此作踐人命者一個都跑不掉。
長治縣縣令江燁火速抵達紅山房,前后不足一個時辰,見了堆成山的尸首,嚇得登時腿軟,謝寧赤紅著眼睛看他演戲,輕描淡寫地道:“長治縣令江大人?”
江燁三魂嚇丟七魄,他乃外放同進士,一生執筆,何曾見過這駭人場面,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讓自己沒當場尿褲子,“謝、謝大人?閣下可是戶部侍郎謝、謝寧謝大人!”
“本人正是。”
“下官,長治縣令江燁見、見過謝大人!”
謝寧拍拍身旁的長凳,掀開眼皮道:“江大人,不必緊張,先做會,一會你的上官,潞州知府洪鈞洪大人,昭義節度使陸寒山陸大人也會來,與其在這里控制膀胱,不如想想兩位大人來了之后,你要說什么。”
借給江燁八百個膽子,此時也不敢往謝侍郎身邊湊。
高高在上中樞六部侍郎,不好生在京城待著,來了就宣他見到如此逆天一幕,別說一身官皮,就是這條命能不能留住都是兩說。
昭義都護府與潞州路途遙遠,江燁就那么陪著謝侍郎,從天黑坐到天亮,再從天亮坐到日頭攀升到頭頂,期間謝侍郎的隨從勸說他喝水吃飯,可江燁卻是水米未進。
還是謝侍郎貼心,中間給了他一袋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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