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程念影坐在御輦上打從長街過,有人急急地喚她,又朝她見禮。
程念影看過去。
還是上回那漠黑國的王子慕容儀。
慕容儀也不知從哪兒學的,也往頭上簪了花。
他眼窩深,鼻梁高,佩花倒也別有一番不同于御京人的俊美。
他問:“外臣斗膽,想問上回呈給陛下的禮物,陛下可還喜歡?”
那顆玄珠。
都已然破得不能再破了。
但程念影聽佟御醫說了,當時傅翊醒來,便是吳巡不慎踢破了那顆玄珠為契機。
佟御醫如今還搜集了玄珠中流出的水,仔細研究著究竟有何玄妙呢。
不論如何,它讓傅翊醒來了。
她自然答了:“喜歡。”
慕容儀聞聲,面上一喜:“陛下喜歡,外臣心中也歡喜了……”
“其實漠黑國還有許多桓朝沒有的東西,陛下若有興致,不如與外臣同到四方館鑒賞吧?”
與上回不同。
上回他斗膽來攔路時,傅翊還昏著。
但今日……傅翊他就在旁邊。
傅翊一步站出來,皮笑肉不笑:“哦?漠黑國有這樣多桓朝沒有的東西?”
慕容儀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他分明笑著啊……我為何會怕他?
“王子知曉先前文象國為何膽敢攻打我桓朝邊境嗎?”
慕容儀搖頭。
“因為我桓朝有他文象國沒有的穩定的糧食與水。”
慕容儀悚然一驚。
夸夸其談說我有你沒有的東西,等同邀請你來攻打我嗎?
慕容儀不敢再看傅翊的神情,低頭道:“外臣只怕、只怕漠黑國的東西入不得陛下的眼。”
“政事繁忙,抽不得空。”程念影只這樣道。
慕容儀陰影未消,也不愿多說了,于是匆匆退下。
之后幾回,他還是想與程念影說話。他覺得挑個那丹朔郡王不在的時候不就好了?
奈何這丹朔郡王常常伴君左右,慕容儀跑了幾趟之后,不敢來了。
縱使如此,也是叫傅翊狠狠醋了幾回。
*
轉眼近中秋。
裴府眾人這才拖家帶口地抵達了御京。
程念影早早備好了宅子來安置他們。
裴府上下此時的心情不可謂不復雜,當初來到裴府“尋親”的小姑娘,搖身一變,已然做了皇帝。
雖然裴府也因此不能在明面上有太多的牽扯,但大老爺心知肚明……裴府的將來,必是坦途一片!
這世上,能得皇帝一時偏愛已是不易。
能得皇帝久久偏愛,更是難中之難了。
但裴府占住了……
他們在御京歇下腳后,裴伽幾個年輕的便按不住先去街上逛了,回來時手里還揣著幾朵花,頭上也戴著一朵。
看得老二裴霂嘴角直抽抽。
大老爺一眼望過來,也不輕不重地罵了句:“成什么樣子?”
楚琳夫妻也跟著擰眉毛。
裴伽搖頭:“這便是大伯你們有所不知了,這是御京近來風向所趨。”
他還道:“御京與河清流行大不相同,咱們帶來的衣裳只怕都顯俗了,得做幾身新的去,莫給妹妹……不是,莫給陛下丟了臉。”
這話一出。
大老爺輕咳一聲:“那……都去做身新衣裳?”
裴府這邊忙活到入夜,程念影也恰才有了功夫來見他們。
大老爺領著眾人規規矩矩地立在一處,遠遠便是一拜:“草民攜家眷拜見陛下,陛下萬歲。”
程念影不由加快了步子,三兩步近了,還沒說話,大老爺便捋著胡須又道:“天下皆是陛下的臣民,方才是以臣民的身份向陛下見禮,眼下便要厚顏自稱長輩了。”
他主動將話這樣說了,倒也省了程念影的麻煩。
程念影也不愿他們太過拘謹客氣,當即淡淡笑了下:“嗯,大伯。”
裴伽早憋壞了,上前來親熱地與程念影一塊兒往里走。
一邊走一邊說話:“你要成親,還是與那丹朔郡王?”
“嗯。”
“不舉大典,只私下里請爹娘坐在主位,算是拜了高堂,拜了天地?”
“嗯。”
“那丹朔郡王甘愿如此?”
程念影眨眨眼,為何不甘愿?
“嗯,是他先提的。”他若不提,她還想不到。
裴伽大為震撼。那位大名鼎鼎的丹朔郡王竟也能忍得下來,對外當真只做臣子。
“裴伽,你到一旁去。”楚琳插聲進來。
裴伽見她似有話要單獨與程念影說,便還是乖乖地閃開了。
楚琳兩步走上前:“你有身孕了?”
程念影沒想到她一眼就瞧了出來。
“你也要當娘了。”楚琳輕聲說著,伸手給她理了理衣襟。
程念影扶住楚琳的手腕,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楚琳卻自顧自地接著道:“做母親不是一件易事,你吐不吐?每日腰疼不疼?可吃得下飯食?”
程念影一下便有了膽氣問她:“母親當年懷著我的時候,吐不吐?疼不疼?吃得下飯食嗎?”
楚琳對上她一雙澄澈的眼,笑了笑:“你沒叫我吃過苦。”
程念影心底還隱隱壓著的那塊石頭一下落了地。
楚琳后來又與她說了許多話。
比如他們來時的路上發生了什么,比如孕期當留心什么。
一番話下來,程念影覺得與她貼近了許多。
于是這份好心情一直維持到程念影回宮去。
她合眼躺在床上。
肚皮兀地抽動了下,極輕微。
程念影伸手反復摸了兩遍,確認當真是動了。
她這才一下從床上跳了起來。
彼時郡王府上,傅翊也還未歇下。
成親在即,與當初漠然接受先帝指婚不同,而今他事事都親力親為,恨不能將每一處細節都安置完美。
“主子,快到五更天了。”吳巡禁不住出聲相勸。
傅翊還未應聲。
外頭一陣腳步聲近了,傅瑞明喊:“兄長,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