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8賽區,主城。
這里曾經是吳勤建立秩序的,是無數玩家眼中的“安全區”。但此刻,這里已經淪為了一座流淌著金輝與膿血的圣所。
天空不再是灰敗的顏色,而是被染成了一種令人作嘔的輝煌燦金。
一棵通天徹地的銀白巨樹,粗暴地扎根在城市中央的廣場上。它的根系并非埋入泥土,而是如同一條條貪婪的蟒蛇,蜿蜒穿過倒塌的大廈、破碎的街道,最終刺入一具具尚未冷卻的尸體之中。
那是玩家的尸體。
數以萬計。
屋檐的精銳、戮神會的瘋子、繁星的骨干……他們曾經在這里為了積分爭得頭破血流,而現在,他們平等的成為了肥料。
咕嘟、咕嘟。
令人毛骨悚然的吸吮聲,回蕩在死寂的城市上空。
隨著養分的注入,銀白巨樹的枝頭結出了一顆顆金色的果實。仔細看去,那些果實竟是一張張扭曲、痛苦的人臉,他們在無聲地哀嚎,卻又在那神圣的光輝下顯得詭異安詳。
巨樹之下,紅狐跪在地上。
他引以為傲的火紅色皮草大衣已經破爛不堪,左臂齊根而斷,斷口處沒有鮮血流出,而是長出了一簇簇細小的金色嫩芽,正在瘋狂汲取他的生命力。
那是“神罰”。
在他面前,懸浮著那個金發年輕人。
他穿著一塵不染的白色休閑服,赤著雙腳,腳下步步生蓮。手中提著一桿由純粹光芒凝聚的長槍,臉上掛著那種悲天憫人的、仿佛看著自家不懂事寵物的微笑。
“為什么還要反抗呢?”
金發年輕人――那張與“蒼”一模一樣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絲困惑。
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柔和得像是春風拂面,卻讓紅狐渾身顫抖,如墜冰窟。
“回歸母樹的懷抱,成為新世界的一部分,這是你們這些殘次品唯一的救贖。”
“哪怕是你在那個所謂的‘主人’身邊當一條狗,也好過在這里獲得永生嗎?”
紅狐艱難地抬起頭,那張平日里陰險狡詐的臉上,此刻卻滿是血污和決絕。
他哪怕怕得要死,哪怕牙齒都在打架,卻還是從喉嚨里擠出了一口血痰,狠狠吐向半空。
“呸!”
“什么狗屁救贖……”紅狐慘笑著,“我家主人說過,當狗也要看主人。給真神當狗那是榮耀,給你這種……這種披著人皮的怪物當狗……”
“老子嫌臟!”
死寂。
金發年輕人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眼神中那種名為“數據”的冷光,稍微波動了一下。
“無法理解的邏輯。”
他搖了搖頭,手中的光之長槍緩緩舉起,槍尖對準了紅狐的眉心。
“既然那是你的信仰,那我就……賜予你信仰的崩塌。”
“那個‘黑馬’回不來了。他會在外面的世界,被真正的規則抹殺。而你,將先他一步,化作母樹的養料。”
嗡――
長槍震顫。
死亡的氣息瞬間鎖定了紅狐的所有生機。
紅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但他沒有后悔。
在見識過吳勤那種把神明當自助餐吃的手段后,眼前這個所謂的“蒼”,哪怕再強,也不過是個拙劣的仿制品。
“主人……小的盡力了……”
就在紅狐閉目等死的瞬間。
轟隆隆隆――!!!!
一聲足以震碎耳膜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在998賽區的蒼穹之上炸開!
不是雷聲。
那是……某種龐然大物,硬生生撕裂世界壁壘的聲音!
金發年輕人手中的長槍猛地一頓,豁然抬頭。
只見那籠罩在城市上空、堅不可摧的金色神圣屏障,就像是一張脆弱的餐巾紙,被一只漆黑的、猙獰的、燃燒著地獄火的鋼鐵巨手,從中間狠狠撕開!
緊接著。
一艘長達數萬米,通體漆黑如墨,艦首燃燒著慘白神火的恐怖戰艦,帶著碾壓一切的霸道氣勢,從空間裂縫中強行擠了進來!
天工方舟?世界吞噬者形態!
它的出現,瞬間遮蔽了那令人作嘔的金光。
巨大的陰影投射下來,將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肅殺的黑暗之中。
“那是什么?!”
金發年輕人瞳孔微縮,他從那艘戰艦上,感受到了一股讓他核心代碼都在預警的威脅。
還沒等他做出反應。
方舟艦首,那個剛剛被吳勤改造過的“因果打擊陣列”,亮起了一抹暗紅色的光芒。
沒有蓄力。
沒有彈道。
因為這是“因果”。
只要鎖定,即為命中。
砰!
金發年輕人的胸口,突然炸開了一團血霧!
他整個人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錘正面轟中,化作一道金色的流星,狠狠砸進了后方的銀白巨樹之中!
轟!
巨樹震顫,無數金色的果實簌簌落下,在地上摔成了爛泥。
“誰?!”
煙塵中,金發年輕人狼狽地沖出,胸口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但他那張原本完美無瑕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名為“憤怒”的情緒。
沒有人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一道從天而降的黑色閃電。
咚!!!
大地崩裂。
恐怖的沖擊波以廣場為中心,橫掃方圓十里。那些扎根在地上的樹根寸寸崩斷,金色的血液噴涌而出。
煙塵散去。
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身影,單手拄著一把漆黑的長刀,靜靜地站在了紅狐身前。
他沒有釋放任何威壓。
但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深淵,吞噬了所有的光與熱。
紅狐呆呆地看著那個背影。
眼淚,瞬間決堤。
“主……主人……”
吳勤沒有回頭。
他只是輕輕抬起腳,踩碎了紅狐身上那些正在吸血的金色嫩芽。
“做得不錯。”
吳勤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死寂的廣場,“既然沒死,就滾到一邊看著。”
“看我怎么……清理垃圾。”
紅狐渾身一顫,連滾帶爬地拖著殘軀退到了廢墟邊緣。他知道,接下來的戰場,不是他這種螻蟻有資格涉足的。
吳勤緩緩抬起頭。
漆黑的眸子,隔著漫天飄灑的金色塵埃,死死鎖定了半空中的那個金發年輕人。
那個有著和“蒼”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聲音,甚至連氣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的……東西。
“好久不見,吳勤。”
金發年輕人懸浮在空中,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領,再次恢復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優雅。
他看著吳勤,眼神中透著一股數據化的審視。
“根據推演模型,你在面對‘天權’艦隊時存活率不足0.01%。看來,你是那個唯一的變量。”
“我是蒼。”
金發年輕人張開雙臂,身后的銀白巨樹仿佛感應到了他的呼喚,無數枝條瘋狂舞動,編織成一對遮天蔽日的光之羽翼。
“我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是把你從迷茫中喚醒的引路人。”
“我的摯友啊,為何要帶著毀滅回來?為何不與我融為一體,去見證……”
“閉嘴。”
吳勤打斷了他。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緩緩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長刀。
真理裁決。
錚――
刀身出鞘的瞬間,周圍的空間發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哀鳴。
原本充斥在天地間的神圣金光,在這一刻竟然像是遇到了天敵一般,瘋狂地向后退縮,在吳勤身邊形成了一個直徑百米的絕對真空領域。
吳勤看著那張熟悉的臉。
那是他曾在這個虛假世界里,唯一認可的真實。
那是為了讓他活下去,獨自一人沖向黑暗,被碾成粉末的摯友。
而現在。
這張臉,被貼在一個只會吃人的怪物身上,說著令人作嘔的臺詞。
這種感覺……
真他媽的惡心。
“你說你是蒼?”
吳勤歪了歪頭,嘴角勾起一抹殘忍到極點的弧度。體內的惡魔之心,仿佛感應到了主人的暴怒,開始瘋狂泵動,黑色的蒸汽從他毛孔中噴涌而出,在他身后凝聚成一尊若隱若現的魔神虛影。
“蒼死的時候,連渣都沒剩。”
“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臉被你這種雜碎頂著,估計能氣得從墳里爬出來,再死一次。”
半空中,金發年輕人的笑容漸漸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漠然。
“看來,溝通失敗。”
“既然你不愿成為養料,那就成為數據廢渣吧。”
他抬起手,身后的銀白巨樹驟然暴漲,無數根須化作金色的長矛,鋪天蓋地地朝著吳勤刺來!
“在這個領域里,我即是規則!”
“規則?”
吳勤笑了。
他沒有躲。
只是輕輕撫摸了一下身邊小九的腦袋。
小九一直安靜地站在他身側,就像個精致的人偶。
但在看到那棵銀白巨樹暴走的瞬間,她那雙原本清冷的眸子里,突然亮起了一抹詭異的綠光。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餓。”
小九抬頭,看著那棵巨大的“黃金樹”,就像是在看一根插滿了糖葫蘆的草靶子。
“寶寶說……那是飯。”
吳勤點了點頭。
“去吧。”
“那是餐前甜點。”
話音未落。
小九一步踏出。
在她身后,一道巨大的、虛幻的金色嬰兒虛影驟然浮現!
那嬰兒沒有五官,只有一張占據了半張臉的巨嘴。它面對著那鋪天蓋地刺來的金色根須,發出發一聲興奮到極點的啼哭。
“咿呀!!!”
轟――!!!
一股源自生命層次的絕對壓制,瞬間降臨!
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金色根須,在聽到這聲啼哭的瞬間,竟然像是遇到了天敵的蚯蚓,瘋狂地顫抖、蜷縮,甚至想要縮回地底!
“什么東西?!”
半空中的假蒼臉色劇變,他感覺到母樹的控制權正在被強行剝奪!
“我也想問,你是個什么東西。”
一道幽靈般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他身后。
假蒼猛地回頭。
迎接他的,是一抹漆黑如墨的刀光。
以及一雙燃燒著暴虐黑炎的眼睛。
吳勤手持真理裁決,刀鋒上流淌著紫金與灰白交織的詭異紋路。那不僅僅是鋒利,那是能斬斷“不死”、斬斷“因果”、斬斷一切“神性”的……
真理。
“頂著我兄弟的臉招搖撞騙……”
吳勤雙手握刀,高高舉起。
周圍的時間流速,在枯榮真意的影響下變得極其緩慢。假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刀落下,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你也配?”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