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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已經沒有了天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壓抑到令人窒息的純金光幕。那光幕如同實質般的穹頂,死死扣在所有人的頭頂,不留一絲縫隙。
一棵通天徹地的銀白巨樹,根植于城市的正中央。它的根須并不在地下,而是像無數條貪婪的血管,扎進了數以萬計的玩家尸體之中。
咕嘟、咕嘟。
令人毛骨悚然的吸吮聲,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旋律。
紅狐跪在一片斷壁殘垣之中。
他的左臂已經消失,斷口處長出了一簇金色的嫩芽,正瘋狂地汲取著他僅剩的生命力。原本那個意氣風發、試圖在998區建立新秩序的屋檐分會長,此刻就像是一條被抽干了脊髓的老狗。
在他面前,懸浮著那個金發年輕人。
他穿著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腳下是一朵由純粹圣光凝聚的蓮花,手里提著那桿還在滴落金色液體的長槍。
“何必呢?”
金發年輕人俯視著紅狐,那張熟悉的臉上,掛著悲天憫人的微笑:“成為‘神’的一部分,是你們這些低維生命的榮幸。在這個腐朽的牧場里掙扎,不如回歸母樹的懷抱,獲得永恒的寧靜。”
“去你媽的……寧靜。”
紅狐艱難地抬起頭,那張滿是血污的臉上,竟然擠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咳咳……你知道……你和我的主人……最大的區別是什么嗎?”
紅狐喘著粗氣,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嘲弄。
“他雖然是個混蛋……是個暴君……但他把我們當‘人’用。”
“而你……”紅狐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只是個……為了填飽肚子,還要給自己立牌坊的……雜種。”
金發年輕人的笑容微微一僵。
那雙原本溫和的眸子里,瞬間閃過一絲非人的冷漠。
“冥頑不靈。”
他輕輕抬起手中的長槍,槍尖對準了紅狐的眉心。
“既然你拒絕救贖,那就作為廢料,被格式化吧。”
嗡――
槍尖之上,金光匯聚。那一擊尚未落下,紅狐周圍的空間便已經開始崩塌,那是來自生命位階的絕對碾壓。
紅狐閉上了眼睛。
但他沒有等死,而是用盡最后的力氣,對著那片金色的穹頂,發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狂笑:
“來啊!!殺了我!!”
“但你記住了……那個男人……那個真正的怪物……”
“他會把你連同這棵破樹……像剁碎一條野狗一樣……剁成肉泥!!!”
“大不慚。”
金發年輕人搖了搖頭,長槍轟然落下。
然而。
就在那槍尖距離紅狐的眉心只剩零點零一公分的瞬間。
咔嚓――!!!
一聲清脆的、仿佛玻璃碎裂的聲音,突兀地在天穹之上炸響。
緊接著。
那籠罩了整個998賽區、被無數玩家視為不可逾越的“神之領域”金色光幕,就像是一塊被人狠狠踹了一腳的鏡子。
崩碎了。
沒有任何前奏,沒有任何能量波動。
就是純粹的、野蠻的、不講道理的……物理撞擊!
轟隆隆隆――!!!!
一艘通體漆黑、仿佛由最深沉的深淵鑄就的鋼鐵巨艦,帶著足以碾碎星球的恐怖動能,生生擠爆了空間壁壘,從虛空中蠻橫地闖了進來!
那不是船。
那是一頭鋼鐵鑄造的太古兇獸!
艦首之上,那個還在燃燒著慘白色神火的“世界熔爐”,就像是一顆正在爆發的恒星,散發著足以融化法則的高溫。
“什么東西?!”
金發年輕人臉色劇變。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那艘黑色的巨艦就已經到了。
它沒有減速。
甚至還在加速!
巨大的艦首,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像是一柄黑色的重錘,狠狠地、精準地……撞在了那棵銀白巨樹的主干上!
砰――!!!!!!
這一刻,整個998賽區都失聲了。
那棵號稱連接天地、不可摧毀的銀白神樹,在這艘改裝后的“天工方舟”面前,脆弱得就像是一根朽木。
無數金色的樹汁如暴雨般噴灑。
那原本高聳入云的主干,被硬生生攔腰撞斷!
巨大的沖擊波橫掃而出,將半空中的金發年輕人像拍蒼蠅一樣,直接震飛了數千米,狠狠砸入了大地的廢墟之中。
塵埃漫天。
金光消散。
世界,重新歸于灰暗。
唯有那艘巨大的黑色方舟,懸停在蒼穹之上,遮蔽了所有的光線,投下一片令人心悸的陰影。
方舟頂端。
一尊黑色的王座之上。
吳勤翹著二郎腿,單手撐著下巴,那一身黑色的風衣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他看都沒看遠處那個被砸進地里的“神”,也沒有看那棵斷掉的樹。
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下方那個還在等死的紅狐。
“嘖。”
吳勤皺了皺眉,似乎對眼前的景象很不滿意。
“搞得這么狼狽,出去別說是我的狗。”
紅狐猛地睜開眼。
當他看到那艘遮天蔽日的黑色方舟,看到那個坐在王座上、宛如魔主降臨的身影時,這個剛才連死都不怕的男人,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主……主人……”
“閉嘴,吵死了。”
吳勤有些不耐煩地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神之腦,清場。”
“啟動――超視距因果打擊陣列。”
“目標:所有雜草。”
嗡――
方舟兩側的裝甲板瞬間翻開,露出了密密麻麻的暗金色符文陣列。
下一秒。
數百道肉眼無法看見的波紋,如同死神的鐮刀,無聲無息地掃過了整個主城廢墟。
那些扎根在尸體上的金色根須。
那些在廢墟中蔓延的神性藤蔓。
甚至紅狐斷臂處那簇正在吸血的嫩芽。
在接觸到波紋的瞬間,全部灰飛煙滅!
沒有爆炸,沒有火光。
就是單純的“枯萎”和“抹除”。
這是來自更高維度的法則修正――我說你是雜草,你就只能爛在泥里。
“咳咳……咳……”
紅狐感覺身體一輕,那種生命力被抽離的痛苦瞬間消失。他掙扎著爬起來,對著天空中的吳勤,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額頭撞擊地面的聲音,在死寂的廢墟中格外清晰。
而遠處。
轟!
一道金色的光柱沖天而起,掀飛了無數碎石。
那個金發年輕人緩緩升空。
他身上的白衣已經沾滿了灰塵,原本完美的臉龐上也多了一道擦傷,正在流淌著金色的血液。
但他沒有憤怒。
相反,他在看到吳勤的那一刻,臉上竟然露出了一個比剛才更加燦爛、更加詭異的笑容。
他張開雙臂,就像是看到了離家多年的游子。
“你終于回來了。”
“我的……種子。”
那種語氣。
那種眼神。
那種仿佛在看一顆成熟果實的貪婪與慈愛交織的神情。
讓吳勤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反胃。
“神之腦。”吳勤在心中默念。
正在解析目標數據……解析失敗。
警告!目標不具備常規生命體征,無法構建數據模型。建議:物理毀滅。
“呵。”
吳勤笑了。
他緩緩站起身,一步步從王座上走下,每一步都踩在虛空之中,腳下蕩開一圈圈黑色的漣漪。
“種子?”
吳勤歪了歪頭,看著那張即使在全知視野下也無法看穿的臉。
那張臉,是蒼。
是那個為了掩護他,獨自一人沖向黑暗,被碾成粉末的摯友。
是他在這個虛假的游戲世界里,唯一認可的“真實”。
而現在。
有個臟東西,披著這張皮,在這里裝神弄鬼。
“你千不該,萬不該……”
吳勤的聲音很輕,輕得就像是老友間的低語。
但在這低語聲中,那艘懸停在他身后的天工方舟,所有的炮口都開始充能,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毀滅氣息。
小九安靜地站在方舟的甲板上,她的小手輕輕撫摸著隆起的小腹。
那里,傳來了一聲極其微弱,卻充滿了暴虐食欲的啼哭。
“咿呀……”
吳勤伸出右手,虛空一握。
錚――!!!!
一聲足以讓靈魂凍結的刀鳴,響徹天地。
一把通體漆黑、刀鋒上流淌著紫金與灰白雙色紋路的長刀,被他從虛空中緩緩拔出。
真理裁決。
當這把刀徹底出鞘的那一刻。
周圍的空間仿佛被某種恐怖的規則強行扭曲,光線被吞噬,聲音被抹除。
以吳勤為中心,方圓百米之內,化作了一片絕對的死域。
他提著刀,眼中的瞳孔已經徹底化作了漆黑的深淵。
“……用他的臉,來惡心我。”
轟――!!!
隨著吳勤的話音落下,他身后的黑炎驟然爆發,化作一尊高達千丈的惡魔虛影,對著那個所謂的“神”,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
金發年輕人的笑容終于凝固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吳勤手中的那把刀上。
準確地說,是落在了刀身上那流轉的紫金色紋路,以及那股屬于“舊日支配者”和“頂級背叛者”混合的氣息上。
“這股氣息……”
金發年輕人瞳孔猛縮,原本神圣不可侵犯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尖銳的波動。
“趙全?!”
“這是那個叛徒的本源?!!”
就在他喊出這個名字的瞬間。
那棵原本已經被方舟撞斷、奄奄一息的銀白巨樹殘軀,突然像是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刺激。
噗嗤!噗嗤!
斷裂的樹干處,無數金色的肉芽瘋狂蠕動、交織。
僅僅一眨眼的功夫。
那樹干的斷口處,竟然長出了一張巨大的、由無數死者面孔拼接而成的丑陋巨嘴!
那巨嘴張開,對著吳勤手中的長刀,發出了一聲凄厲到極點、甚至因為極度恐懼而變了調的尖嘯:
“殺了他!!!”
“那是那個叛徒留下的……屠神刀!!!”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