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上次月圓,孩子撲進懷里時,至少還能感覺到點實實在在的暖,可這次,連那點暖意都帶著飄忽的涼,像握不住的水汽。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見念念轉著轉著突然趔趄了一下,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差點摔倒。
“小心!”他下意識伸手去扶,指尖卻徑直穿過了孩子的胳膊——本該碰到襯衫布料的地方,只有冰涼的青石板。
他慌忙點上蠟燭,燭火跳動著舔舐空氣,把孩子的影子投在墻上。
可那影子忽明忽暗,肩膀的地方甚至缺了一塊,像被什么東西啃過。
顧硯山盯著那半透明的肩膀,襯衫上的小熊突然變得陌生,那不是林晚棠繡的樣子,倒像永夜當鋪里那尊木雕上的空洞眼眶。
“念念,我們不轉了,爸爸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他把孩子按坐在腿上,指尖反復摩挲那朵花,目光卻黏在孩子胸前的小熊上——記憶里,那小熊的耳朵是圓的,此刻卻尖得像爪子。
他想記住襯衫的紋路,可每次觸到的都是不同的輪廓,像指間的沙,怎么也抓不住。
孩子乖乖點頭,把臉貼在他胸口,呼吸的熱氣隔著衣服傳來,卻沒在布料上留下一點濕痕。
顧硯山講起那年生日,念念穿著這件襯衫追著蝴蝶跑,摔在草坪上,膝蓋的布料蹭破了點皮。
林晚棠一邊嗔怪他不小心,一邊用針線細細補好,補丁的顏色比襯衫深一點,像朵小小的云。
“那時候你哭鼻子,說小熊被摔疼了。”
“爸爸記錯啦,”孩子咯咯笑,露出的牙齒比記憶里多了一顆,“我沒哭,是媽媽補衣服的時候,針扎到手指,爸爸吹了好久呢。”
顧硯山的笑聲卡在喉嚨里。林晚棠補衣服那天,他根本不在家——那天他在工作室趕工,回來時補丁早就縫好了。
那一夜,他沒敢多說話,只是抱著兒子坐到天亮。
露水打濕了他的衣襟,冰涼的潮意透過布料滲進來,他卻渾然不覺。
直到晨光爬上窗臺,那團暖徹底融進光線里,他才發現自己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一
血珠在皮膚下憋著,像顆遲遲不肯落下的淚,連痛都鈍得像隔了層棉花。
布包里的梔子花早就不見了,襯衫上的小熊也跟著淡去,只有幾縷淡白的光屑,沾在他的袖口,風一吹,就散了。
第七個月圓夜,來得猝不及防。
顧硯山剛擺好積木,就看見念念從木雕后走出來。可這次,孩子的身影淡得像層霧——穿的是那件灰綠色的格子襯衫。
他猛地想起,這是林晚棠前年秋天買的父子裝,細棉布的料子,胸前繡著片小小的銀杏葉,他自己那件還掛在衣柜最深處,領口磨出的毛邊都和眼前這件一模一樣。
只是此刻,襯衫的格子紋路像被水泡過般暈開,銀杏葉的刺繡成了團模糊的黃,連孩子舉著的小木馬都跟著透明,木頭上的紋路淡得像從未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