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納的秋天,空氣里還殘留著夏末的燥熱,但早晚已經能嗅到一絲凜冬將至的涼意。康塞科球館的訓練館里,汗水砸在地板上的聲音清脆又密集,像是一場永不停歇的急雨。
李特光著膀子,汗水順著他精悍的肌肉線條往下淌,在地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他剛完成一組高強度投籃訓練,正撐著膝蓋喘氣,胸膛劇烈起伏。不遠處的阿泰斯特還在跟杠鈴較勁,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而另一邊,新來的史蒂芬·杰克遜正在練習他的顛投,動作帶著點街頭式的隨意。
季前賽全勝的戰績,像一層鍍金的糖衣,包裹著這支衛冕冠軍。報紙上滿是贊美之詞,稱他們是“不可戰勝的步行者”,是“東部的新王朝”。更衣室里的氣氛也輕松得有些過頭,偶爾還能聽到關于誰誰在夜店出了風頭,或者誰又買了輛新跑車的談笑。
李特直起身,抓起搭在籃球架上的毛巾擦了把臉。目光掃過訓練館,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全勝?他心里嗤笑一聲。季前賽那玩意兒,能當真嗎?各隊都在磨合,主力上場時間掐著表算,真刀真槍的對抗能有幾分?可隊里這幫家伙,似乎真把這鍍金的殼子當成了實心的金磚。
最讓他心里發沉的是陣容輪轉時暴露出的問題。當首發中鋒,那個任勞任怨、能把對面內線攪得天翻地覆的杰夫·福斯特下場休息時,教練卡萊爾有時會擺出一套小個陣容:廷斯利打控衛,杰克遜二號位,自己頂到三號位,阿泰四號位,杰梅因·奧尼爾被迫提到五號位。
這套陣容,理論上速度更快,空間感更好。但打起來,那感覺就像是把幾匹烈馬硬塞進一輛馬車里,看著豪華,跑起來卻各使各的勁兒,轅馬不配合,車轱轆都容易跑飛了。
廷斯利確實有靈氣,傳球花活不少,但他更熱衷于自己持球攻,對于如何把杰克遜這個需要球權才能發揮沖擊力的點,以及內線噸位吃虧卻要硬扛中鋒的杰梅因串聯起來,顯得辦法不多。球到了阿泰手里,往往就是一頭扎進人堆,能不能打進全看當天的手感和脾氣。杰克遜倒是敢打敢拼,但游離在體系之外,更多是依靠個人能力零敲碎打。杰梅因在五號位打得別提多別扭了,他習慣的面框進攻在小個陣容里空間是有了,但防守端要被對方正統中鋒坐著打,消耗巨大,幾個回合下來就喘得跟拉風箱似的。
而他自己,李特,在這套陣容里更像是個補鍋匠。球權大量集中在廷斯利和阿泰手中,他得不斷地無球跑動,拉扯空間,還得時刻準備著幫廷斯利補防,幫杰梅因協防,忙得像個救火隊員。流暢?流暢個屁。感覺就是他看著兩個人玩,剩下兩個內線在泥潭里肉搏。
雷吉·米勒還在,但他這個賽季更多是作為替補席上的定海神針,關鍵時刻上來穩定軍心,或者用他那一手依舊精準的射術給對手放放血。
李特走到場邊,拿起功能飲料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劃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點焦躁。他看見杰克遜和阿泰斯特在一次防守練習后互相擊了下掌,有說有笑。
訓練結束后,更衣室里鬧哄哄的。廷斯利在炫耀他新淘到的唱片,阿泰則在跟人吹噓自己昨晚在健身房又打破了什么記錄。杰梅因看著有些疲憊,默默地在整理自己的裝備。
李特沖洗完畢,換好衣服,沒有參與那些閑聊,徑直離開了球館。他沒有開車,就這么沿著印城略顯安靜的街道慢慢走著。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需要理一理思緒。這些觀察,這些隱憂,他沒法跟任何人說。跟教練說?卡萊爾是個好教練,戰術素養一流,但他現在正享受著衛冕冠軍教頭的榮光,季前賽的全勝更是堵住了所有質疑的嘴,自己一個三年級生,跑去跟教練說我覺得咱們陣容有問題,替補內線太薄,小個陣容不靈光?未免太不識趣,也容易被人當成是狂妄自大。
跟隊友說?跟阿泰說“你少單干點”?跟廷斯利說“你得多傳球”?跟杰梅因說“你頂五號位不夠硬”?那簡直是自找沒趣,破壞更衣室和諧。這幫在nba混成精的老球皮,哪個不是心高氣傲?冠軍戒指讓他們更加自信,也更容易聽不進逆耳之。
至于雷吉……李特想起米勒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老家伙或許也看出點什么,但他選擇了沉默。也許在他看來,有些跟頭,有些教訓,必須得親身經歷了,才能刻骨銘心。他已經完成了使命,拿到了夢寐以求的戒指,剩下的路,該由他們這些年輕人自己走了。
李特走進一家常去的咖啡館,濃郁的咖啡香稍稍安撫了他煩躁的神經。他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看著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
“盛世下的隱憂啊……”他幾乎要無聲地嘆出來。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身處贊譽的漩渦,球隊戰績飄紅,隊友關系表面融洽,但他就是能嗅到那潛藏在冰面下的裂痕。學霸也有學霸的煩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