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遲身體前傾,就連皇后都難驚訝。
十幾年的光景,從宋墨傷了腿,就上了折子,以身體為由一直府中閉門謝客。
姜遲登基時,他被府中下人抬著紗帳,跪在百官之后,等禮成,他早在被人發覺時悄悄離開。
太后薨逝時,他坐著輪椅正式出現在人前。
其他時間,幾乎不在人前露面。
宋家戰功赫赫,又有開國之功,早在始祖皇帝那就被免了禮節,不必和其他大臣一般。
姜遲雖不甘,也不敢動搖祖皇帝的旨意。
兩人目光同時落在垂著頭的姜繆身上。
難不成,宋墨能為了她,特意破例入宮?
“念安,你先去下去洗把臉。”
姜繆乖巧點頭。
從御書房出來時,和宋墨的輪椅擦肩而過,兩人都目不斜視,好似沒看到對方。
等青竹玉石所制的輪椅壓進御書房,宋墨身體不便,又有侯爵在身,行禮只需拱手垂目。
骨節分明的手從袖中拿出,如玉如雪。
周身的大裘裹得密不透風,唇瓣無色。
姜遲看著,全無過去半點少年將軍傲然風姿,如今不過是不堪一擊殘廢的宋墨,終于勾起唇。
“天寒地凍,宋軍侯怎么來了。”
宋墨:“一是為了親事謝恩,第二是要求一個公平。”
話音落下,十五拎著曹奇入了殿內。
不等發問,曹奇就慌忙跪下,連連磕頭。
“求陛下饒命,我色欲熏心,喝了酒就犯渾。原本是和世子去樂一樂,遇到公主就想戲弄替世子出氣,一切責任我都承擔,求陛下饒命。求陛下恕罪。”
“什么出氣?”
曹奇看到皇后也在殿中張開的嘴巴緩緩閉上略微遲疑。
可掃過宋墨冷淡的神色時,像想起更恐怖的東西,渾身一抖。
忙重新跪下:“其實接回公主那日,回京前世子便和我打賭,約著去看偷看公主沐浴,當時藥都下了,只是被公主發現暴打了一頓狼狽逃走,世子丟了人一直耿耿于懷,今天湊巧遇到公主,世子就想戲弄一番,出一出當時的氣。”
“陛下放心,我沒對公主做什么,是我荒唐,是我紈绔,求陛下看在我父親多年為朝廷賣命勞苦功高的份上,只罰我,莫要連累我父親。”
砰的一聲,姜遲猛地把桌上的墨硯直接砸在曹奇的頭上。
“混賬!”
頓時一股鮮血流出來。
曹奇哀嚎一聲,痛得滿地打滾。
“放肆!曹奇,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在這里亂說一通!是不是宋墨威脅你,讓你在這里攀咬世子!”
皇后猛地上前幾步,又緩過神,面色稍緩,“陛下,臣妾也不是袒護世子,只是宋軍侯平日從不出府,怎么今日這么巧,正好去了他們所在的酒樓,還抓個正著?莫不是你嫌惡念安,不滿這婚約,故意設下陷阱,既能讓世子丟臉,也能正大光明休妻?”
姜遲冷下臉,面色露出幾分猜忌。
顯然聽進去了。
“巧?”宋墨輕笑一聲,從袖中拿出一份禮單:“過幾日公主會和我一起去見母親,她對于見面之事鄭重看重,今日特意出府選禮物卻久久不歸,我放心不下親自出府接人。到了香鋪卻不見其人。
老板說,是世子帶著公主去酒樓吃酒,故而我才會剛好出現在酒樓。
不瞞娘娘,這一環扣著一環,別說是您,宋墨也覺得,太巧了。
所以進宮時特意問了一句,世子今日回京宮里可收到消息,以免不小心落入誰的陷阱,污蔑了世子。”
在街上隨意拉來一人,問他宋家車隊去云機廟的日子,任誰都能快速答出,是每月十五。
沈氏帶發修行十六年,宋家的車隊就送了十六年,從未落下過一次,也從未多過一次。
只憑這個,皇后那番話就不攻自破。
更別提,皇陵修建收尾在即,一日都離不開人盯著。
世子有差事在身不忙著監工,反而在城里招搖撞市飲酒縱樂。
這本就是最-->>大的忌諱。
姜遲沉默掃過幾人,最后定在曹奇身上。
除了他剛砸出的傷,連一絲傷也沒見到,就是臉色發白,身上的袍子皺皺巴巴,根本不像被人用刑威脅的模樣。
欺負姜繆倒也罷了,這個蠢貨居然能被宋墨抓奸。
姜遲指尖點在桌子上,沉默良久。
猛地拍向桌子:
“讓世子滾進宮來,朕要見他,曹奇罰去邊關做苦役三年。曹光正教子不嚴,連降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