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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修文

            后院。清晨。

            姜繆握著匕首的手又酸了,指節泛白得像要裂開。

            宋墨坐在對面,膝上攤著張兵法圖,玄色袖口隨著指點的動作輕晃,露出半截骨節分明的腕。

            “手腕再沉些。”宋墨頭也不抬,讓姜繆原本垂下的手再次抬起。

            “匕首不是繡花針,你這力道,連兔子都捅不死。”

            姜繆咬著牙,將匕首重新刺入木樁。

            木刺扎進掌心的舊傷,疼得她眼尾發顫,卻硬是沒哼一聲。

            從最初連刀都握不穩,到如今能在木樁上留下半寸深的痕,掌心的繭子厚得能磨破絹帕。

            “為何一定要學這些?”她猛地拔出匕首,帶起的木屑濺在宋墨的斗篷上,“我又不想上戰場。”

            宋墨的目光從兵法圖上移開,落在她滲血的掌心,眸色沉了沉:“不想上戰場,也要會保命。南楚的人還沒走干凈,朝堂的刀,比你手里的更利。”

            他轉動輪椅靠近,微涼的指尖突然覆在她的手背上,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將她的手腕往下壓:“看好了,發力要從腰起,轉腕時要快,像這樣……”

            他的掌心貼著她的,兩人的影子在地上交疊成一團,呼吸間的冷香混著她發間的皂角氣,纏得人有些發慌。姜繆的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識想抽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當年在北疆,有個斥候就是這樣,用三寸匕首挑斷了敵方先鋒的喉。”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說什么私密的事,“他比你還瘦小,卻能在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

            姜繆的指尖猛地一顫。北疆?他不是說腿傷后就再沒踏出過京都嗎?

            她抬眼時,正撞見宋墨望著自己,眸中的清潭里似有碎光閃動,快得讓人抓不住。他忽然松開手,轉開話題:“今日就到這。把《孫子兵法》的‘地形篇’抄十遍,明日我要查。”

            “又是抄書?”姜繆皺眉,將染血的匕首扔在石桌上,“我要學的是殺人技,不是酸腐文。”

            “不知兵,何以殺人?”宋墨拿起兵法圖,輪椅轉向院門時,留下句輕飄飄的話,“晚上讓廚房燉些鴿子湯,補補你的手。”

            姜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后,忽然發現石桌上多了個小巧的瓷瓶。打開一看,是上好的止血膏,膏體細膩得像化開的雪。她捏著瓷瓶的手指緊了緊,掌心的疼似乎真的輕了些。

            賴嬤嬤端著藥碗進來時,見她對著木樁出神,忍不住嘆氣:“公主,這苦日子啥時候是頭啊?小軍侯也是,明知您在南楚受夠了刀光劍影,還逼您學這些……”

            “他是為我好。”姜繆低頭擦著匕首,聲音輕得像怕被人聽見,“在這京城里,能護著我的,只有這把刀。”

            賴嬤嬤還想說什么,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跌跌撞撞跑進來,見到賴嬤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哽咽得像被堵住的風箱:“娘!我回來了!”

            姜繆猛地抬頭。那漢子臉上帶著風霜,眉眼間卻有幾分眼熟——是賴嬤嬤那個被派去南楚查探消息的兒子,柳生。

            “柳生?”賴嬤嬤手里的藥碗“哐當”落地,撲過去抱住他,哭得渾身發抖,“你還活著……你真的活著!”

            柳生的眼淚混著臉上的泥往下淌,他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雙手捧到姜繆面前:“公主,這是南楚那邊……照顧過您和長公主的張嬤嬤托我帶的。她說,等您有能力了,再回去接她,她……她還在羊圈附近守著,說要等長公主的骨殖回家。”

            油布包里是塊半舊的玉佩,上面刻著個歪歪扭扭的“安”字——是當年母親給張嬤嬤的謝禮。姜繆的指尖撫過玉佩上的裂痕,忽然想起南楚那個雪夜,張嬤嬤偷偷塞給她半個窩頭,說“公主別怕,總有天亮的時候”。

            “她還好嗎?”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不太好。”柳生的頭垂得更低,“南楚新帝登基后,查得緊,張嬤嬤為了護著您的舊物,被打斷了腿……”

            姜繆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舊傷新痛攪在一起,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忽然站起身,抓起石桌上的匕首就往外走。

            “公主您去哪?”賴嬤嬤驚呼。

            “去見宋墨。”她的聲音冷得像冰,“我要學更快的殺人技。”

            宋墨的書房里,正彌漫著淡淡的墨香。他看著姜繆闖進來,手里還攥著那把帶血的匕首,眸色微沉:“怎么了?”

            “教我。”姜繆將匕首拍在案上,聲音帶著未散的顫,“教我怎么用最快的速度,殺最多的人。”

            宋墨看著她眼底的紅,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從袖中拿出張紙條,推到她面前:“柳生帶回來的消息,我已經收到了。張嬤嬤的事,我會安排人去處理。”

            紙條上是南楚的布防圖,用朱砂標著幾個紅點,旁邊注著小字——“可潛入”。

            姜繆的呼吸驟然一滯:“你早就知道柳生會回來?”

            “嗯。”宋墨的指尖劃過地圖上的紅點,“他是我半年前派去南楚的,明著是找你母親的骨殖,暗著是聯絡舊部。”

            又是他安排的。姜繆看著那張詳盡的布防圖,忽然覺得掌心的匕首燙得厲害——她總以為自己在孤軍奮戰,卻不知背后早有一雙眼睛,替她掃平了大半荊棘。

            “為什么不告訴我?”她的聲音低下去,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委屈。

            宋墨的筆尖頓了頓,墨滴在宣紙上暈開個小團:“告訴你,除了讓你更急,還能有什么用?”

            又是這句話。姜繆咬著唇,忽然想起那日在議政殿,他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玄色斗篷在明黃的陰影里,像道堅不可摧的盾。

            “把燈再點亮些。”她忽然說,在宋墨疑惑的目光里,拉過張椅子坐在案旁,“地形篇我還沒抄,你順便講講,這‘通者,先居高陽,利糧道,以戰則利’,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墨看著她低頭翻書的側臉,發間的素銀簪在燭火下閃著微光,忽然笑了。他拿起案上的狼毫,蘸--&gt;&gt;了墨,在她的宣紙上輕輕一點:“比如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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