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過京城夜色里。
鐵鏈拖在地上傳出嘩啦聲。
十幾個年輕女子被粗麻繩捆著,發間沾著污泥,臉上帶著青紫的傷痕,正被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驅趕著往前走。
最末的少女不過十二三歲,懷里死死揣著半塊啃剩的麥餅,被漢子一腳踹在膝彎,“噗通”跪倒在青石板上,麥餅滾進陰溝,濺起的污水糊了滿臉。
“賤蹄子!還敢藏吃食!”
漢子揚手就要再打。
“住手!”
馬車碾過石板的聲音驟停。漢子轉過身,見是位衣著華貴的女子,眼里的兇戾褪了些,換上副市儈的笑:“姑娘是想買人?這些都是月滿樓出來的,調教得好,琴棋書畫樣樣……”
“月滿樓?”姜繆的指尖攥緊了車簾,錦緞的紋路嵌進掌心,“那不是京都最大的風月場嗎?怎么會賣人?”
“關了!前幾日突然就關了!”漢子啐了口唾沫,踢了踢腳邊的少女,“老鴇卷錢跑了,我們這些討債的,只能拿她們抵賬!姑娘要是誠心買,十兩銀子一個,給姑娘當牛做馬,全帶走還能便宜些!若日后你不要了,還能還回來,也算你和我積德了。”
十兩銀子。
姜繆的目光掃過那些女子麻木的臉,十兩銀子,就能活生生擁有一個人。
“這些人,我全要了。”姜繆的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清晰。
漢子愣住了:“姑娘說真的?十幾個呢!她們這幾個是窯姐,也不會做丫鬟,買回家不能洗衣疊被。”
“真的。”她摸向袖中,那里光禿禿的,只有荷包里幾兩碎銀,“我身上沒帶夠銀子,你且等著,我這就去取。”
她讓車夫掉頭往宋府趕,馬車轱轆碾發出的聲響像在敲一面鼓。
賴嬤嬤看著她發白的臉,忍不住嘆氣:“公主,咱們哪有那么多銀子?”
雖說有賞賜之物,但皇帝賞的東西不得買賣,不能轉贈,不過是名聲好聽,望著孤芳自賞罷了。
姜繆沒說話,只是望著車窗外飛逝的街景。
那年她才八歲,看守的兵痞拿著個雞腿在羊圈柵欄外晃悠,對母親笑得涎水直流:“把你女兒給我,這雞腿就歸你,還能讓她少吃點苦。”
母親抄起羊糞砸過去,聲音嘶啞卻挺直了脊梁:“我女兒是姜國長公主的血脈,不是你們能糟踐的!”
直到母親自盡送她上馬車的前一夜,還有人拿著饅頭來換她。
無數個夜里。
是母親把她藏在稻草堆里,自己堵著羊圈門,自己承受不堪,嘴里哼唱著歌謠哄她入睡。
“念安不怕,娘護著你。”
宋墨聽到腳步聲,抬眼:“怎么回來了?不是說要去城西看鋪子嗎?”
姜繆站在案前,陽光透過窗欞,在她素色裙裾上投下斑駁的影:“我想向你借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