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傳來嗤笑。是個穿著半舊羅裙的女子,眉梢眼角帶著股疏離的媚,正是當年名動京都的花魁蘇綰。“公主說得輕巧,我們這種人,除了賣笑,還能做什么?”
她的聲音里帶著自嘲,像根針,扎得周圍的公主們又低下了頭。
姜繆走到蘇綰面前,目光坦蕩得像正午的日頭:“蘇公主在樓里待了五年,見多識廣,該知道這世上的活法,不止一種。”
“哦?”蘇綰挑眉,“難道公主要教我們去考狀元?”
“考狀元未必是體面事,賣笑也未必是齷齪事。”姜繆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用自己的本事換飯吃,和農夫種地、書生抄書,沒什么不同。”
蘇綰的笑僵在臉上。
“我在南楚的時候,見過很多女子。”姜繆的目光飄向窗外,像落在很遠的地方,“有人用一個饅頭換一夜,有人用半塊餅換條命。我母親總說,別覺得自己低賤,你覺得自己值錢,才真的值錢。”
她看向蘇綰,忽然笑了,那笑意里帶著歷經風霜的通透:“你琴彈得好,畫也畫得妙,這些本事,不是為了討男人歡心的,是為了讓自己活得體面。你若想靠琴技吃飯,我給你搭臺;若想繼續賣笑,我也不攔你。”
“只是別忘了,”她的聲音陡然提高,像敲在每個人心上的鐘,“沒人能讓你低賤,除了你自己。”
大堂里靜得能聽見燭火跳動的聲。蘇綰看著她眼里的光,忽然想起三日前,宋墨讓人傳話,說“過幾日會有人來盤下這樓,你且看看她是個什么樣的人”。
當時她只當是又來個想立牌坊的貴女,此刻才懂,那目光里的堅定,不是裝的。是從泥里爬過,還敢相信能開出花的韌。
“我留下。”蘇綰站起身,羅裙掃過地面,帶起的風里,竟有幾分釋然,“但我只彈琴,不陪酒。”
“好。”姜繆笑了,那抹笑里帶著釋然,像雨后初晴的天。
其他女子也紛紛應和,有的想學算賬,有的想學刺繡,原本死寂的月滿樓,忽然有了生氣。賴嬤嬤指揮著仆婦給她們收拾房間,蘇綰坐在琴前,指尖落下的調子竟少了幾分靡靡氣,多了幾分鋒芒。
起初是零星的幾個,后來越來越多。那個打翻茶杯的高個女子紅著眼眶道:“我……我想學算賬,我爹以前是賬房先生,我看過他記賬。”
“我想學琵琶。”
“我想學畫。”
聲音越來越多,像破土而出的芽,帶著生生不息的勁。賴嬤嬤擦著眼淚,給她們分筆墨紙硯,蘇綰坐在琴前,指尖落下,流出的《平沙落雁》里,竟沒了往日的靡靡氣,多了幾分遼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