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的柳蔭下,幾個小太監并幾個官員親隨湊在一處,低語聲窸窸窣窣。樹影間窺視,手中拂塵輕顫。
“我押太子殿下勝,船夫都是精選的東宮衛士,穩當!”
“我看好二皇子,他雖然遠在邊關,但派出的賽手皆出自沙場精銳,力氣足!”
“我押大皇子,聽說他請了南邊的船夫來劃舟。”
“我押御林軍,天子的親軍,必得圣心所向,氣勢無雙!”
“我押工部,聽說采用了最新的造船工藝。”
“嘿,我悄悄押三殿下五兩。”
“你瘋了?那‘鯉魚’能贏?”
“圖個樂子嘛!你看那魚眼睛,多喜慶!”
高臺上,皇帝也到了,瞧著遠處河面那條格格不入的鯉魚舟,對著崔一渡捋須失笑:“皇兒,你這龍舟……嗯,鯉魚舟,倒是有趣。”
崔一渡一揖到底,一本正經:“回父皇,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兒臣想著,龍王爺過端午,換個坐騎也新鮮。”
一句話引得后宮嬪妃都笑了起來,臺上氣氛頓時松快。
時辰差不多了,各龍舟隊朝競賽區緩緩駛去。河面上排著一只鯉魚舟和十一只大小長度一樣的龍舟,每只船都漆得油亮。
太子隊的龍舟是朱紅色的,隊員們穿著藏青錦服,腰間系著赤金帶,貴氣逼人,一個個站得筆挺,像根根插在船上的標槍;
景王隊的鯉魚舟通體赤紅,魚嘴處銜著一串銅鈴,上面站著男女老少,最老的有七十歲,年幼的才七歲,他們手持彩旗,笑聲如鈴。銅鈴隨風輕響,似與流水應和,竟不顯喧鬧,反添幾分人間煙火清歡。
端王隊的龍舟粉紫色得近乎嬌艷,隊員們穿著灰白衣裳,腰上系著紅腰帶,領隊站在船頭大喊“加油沖啊”,隊員呼應“吃嘎嘎呀”1,整齊嘹亮的呼喊聲表明,賽后一船的纖夫要改善伙食;
御林軍隊深藍色的龍舟顯得沉穩,隊員們穿著墨綠軍裝,腰間掛著佩刀,動作整齊得像用尺子量過,喊口號的聲音比打雷還響;
二皇子鎮北王衛弘禎的邊關將士隊龍舟最粗野,黑褐色的船頭上掛著一面繡著“鎮北軍”的紅旗,隊員們穿著玄色短打,露出結實的胳膊,肌肉塊子像塊生鐵,手里的槳比別人的粗一圈,往水里一插就是個大漩渦;
百官隊的龍舟十分滑稽,灰色的船頭上掛著一塊“百官同樂”的木牌,隊員們穿著圓領官服,有的戴著紗帽,有的戴著幞頭,手里的槳舉得高高低低,像群剛學走路的孩子;
還有翰林學士隊淺青色的龍舟,船頭擺著一盆精美的鳳尾竹,隊員們穿著月白儒衫,手里拿著折扇,一邊劃一邊吟詩,結果被旁邊的端王纖夫隊濺了一身水,把扇子都打濕了,氣得老學士直跺腳;
太醫院隊的龍舟更有意思,淡綠色的船頭上掛著一大串艾草,隊員們穿著藏青醫服,身上掛著藥箱,劃著劃著突然停下來,給隊友號脈,說“你脈象浮數,怕是要中暑”,結果被后面的御林軍隊超過,隊友們急得直喊“王太醫,比賽完了再看病!”
王太醫卻摸著胡子說“急什么,身體是戰斗的本錢”,惹得各舟隊的人笑成一團。
辰時三刻,三聲炮響劃破薄霧,岸邊的人群立刻沸騰起來。眾人翹首東望,只見河面浪花翻涌,各龍舟如離弦之箭沖出。
“天子御前,所向無敵!”御林軍隊的深藍色龍舟則如鋼鐵洪流破浪前行,每一下擊水都帶著軍陣的肅殺之氣,墨綠身影整齊劃一,仿佛刀刻斧鑿而成。船頭旗幟獵獵作響,竟壓得河風也為之退讓三分。水花飛濺如碎玉,航跡筆直如劍鋒,隱隱有爭鋒奪魁之勢。
“太子殿下,風流倜儻!龍舟競渡,誰與爭鋒!”鼓點沉穩,槳落水深,一丈丈切開碧波,朱紅色的龍舟猛然加速,如一頭覺醒的巨獸劈開水面,槳片翻飛間浪花如雪,直逼前方御林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