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這份沉重壓力的傳導,確認這枚炸彈已經在關柏心頭成功引爆,掀起了他預期的、甚至更強的沖擊波。
他要的正是這種高層級的危機感和緊迫感。
他沒有順著關柏的話進行情緒上的煽動,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任何抱怨或推諉之詞。
那樣反而顯得不夠專業和沉穩。
在確認了關柏對局勢嚴重性的深刻認知后,就如同一位技藝精湛的外科醫生在對病灶進行了精準定位和評估后,他知道手術刀必須立即切入,且必須切在最要害處。
于是,江昭寧的身體微微前傾,這是一個無聲的信號——凝聚注意力,聚焦核心議題。
他放在雙膝上的雙手抬起,自然地交叉,十指相扣,放置于光滑的紅木桌面邊緣,形成了一個穩固的“塔形”手勢。
這個姿勢既展現了此刻高度的聚焦狀態,也在無聲中增加了辭的份量和說服力。
他直視著關柏那雙已毫無溫和笑意、只剩下銳利審視的眼睛。
用一種經過高度錘煉、冷靜中蘊含著千鈞之力的聲音說道:“關部長!”
江昭寧的話音清晰無比,如同手術刀劃破空氣。“您比我更清楚——”
“此時此刻,在整個東山縣的政治棋盤上,縣紀委這桿‘槍’的位置和重要性不而喻,它不是一般的部門!”
“它現在就是整個東山縣破局的命門所在!”
“是扼住腐敗咽喉的生死命門!”
他微微前傾的身體像一張拉滿的強弓,“它必須是堅守陣地的、面對滔天濁浪也能巋然不動、保衛組織純潔的堅固盾牌!”
“它更必須是敢于迎著風暴沖鋒、能夠斬斷一切荊棘、刺破一切迷霧與假象、直至病灶核心的無畏利劍!”
最后,他坐正身體,斬釘截鐵的結論性話語如同重錘落下,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和分量感,清晰地回蕩在沉靜的辦公室中。
“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之上,這個極其關鍵的戰略位置——”
他再次停頓,目光如炬,直視關柏雙眼深處,傳遞著毫無回旋余地的信息:
“——必須!也只能!有一個能破冰、敢擔當、能打硬仗、有策略、有手段、能穩住陣腳并絕地反擊的班長坐鎮!”
說完最后這句話,江昭寧不再語,保持著他那沉穩如山的坐姿。
他釋放完了自己所有的分析和壓力,清晰地、毫無保留地亮明了核心訴求。
如同一個老練的獵人,他已經將獵物誘入了最有利的攻擊位置。
最后的決定權,現在交到了關柏手中。
壓力,在無聲中完成了徹底的轉移。
空氣凝滯了。
窗外城市遠處隱約的車流聲被無形的墻壁徹底隔絕。
那份平攤在桌面中央的舉報摘要,在柔和的頂燈光線下仿佛散發著幽幽的寒氣。
關柏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紅木桌面上輕輕點著,一下,又一下,節奏恒定,聲音細微到幾不可聞。
他臉上那份沉重的表情并未散去,臉上肌肉的線條似乎繃得更緊了。
那雙細長的眼睛重新微瞇起來,如同兩道最精密的掃描器探針。
但這一次,它們掃視的不僅僅是眼前之人,更像是穿透了時間和空間的阻隔。
在腦海中飛速翻動著那個復雜縣域里的人事檔案卷宗、能力圖譜和政治生態分析報告,評估著每一個可能的選項,權衡著每一次落子可能引發的連鎖反應。
風暴的核心暫時沉入深海。
決策前的沉默如同冰層覆蓋下的暗涌,蘊含著改變格局的巨大能量。
這一方狹小的辦公室里,決定著的不止是一個職務的人選。
更是一個深陷泥潭縣域的未來命運走向。
江昭寧穩坐如山,只有喉結不易察覺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知道,破冰的時刻,或許就在這窒息般的靜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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