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樣舒緩又暖心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當龜茲迎來今年的第一場雪時,戰爭的陰云,也徹底籠罩了西域。
這一日,李琚正在城外檢閱新一批即將送去前線的物資。
“報——!”
就在這時,王勝的身影裹挾著風雪與寒意而來。
看見李琚,他單膝跪地,雙手高舉一封插著三根染血雉羽的軍報,沉聲道:
“殿下,阿姆河六百里加急!黑衣大食偽哈里發阿拔斯,已整合倭馬亞殘部,呼羅珊降卒及起家黑旗軍精銳,傾舉國之力湊足二十萬大軍,對外號稱五十萬,攜泰山壓頂之勢陳兵阿姆河西岸。
我軍斥候回稟,敵軍旌旗蔽日,營壘連綿數十里,戰意滔天,誓洗刷怛羅斯之恥,重奪河中膏腴之地。
薛延將軍率領的十萬西征大軍,甫一抵達阿姆河東岸,立足尚未穩定,便已與敵先鋒血戰數場。”
聽見王勝報上來的消息,李琚頓時眼神一凝,立刻拔腿朝城中折返。
一邊走一邊問:“前線戰況如何,可有準確消息?”
“回殿下!”
王勝快步跟上,語速極快道:“敵勢浩大,前鋒皆為精銳黑旗軍,悍不畏死。
薛帥為探敵虛實,未用火炮,也未盡遣主力,僅以河中仆從軍與部分我西域步卒輪番接戰,引敵深入。”
“雙方于阿姆河東岸灘頭,丘陵地帶反復沖殺,互有勝負。敵損兵逾萬,我軍亦有數千傷亡,仆從軍折損尤重。”
“互有勝負”
李琚低聲重復,翻身上馬的瞬間,已了然薛延的用意。
此舉,乃為藏鋒!
即將真正的殺手锏和摧枯拉朽的勝勢,留到最關鍵的時刻,而非在敵人士氣正盛時暴露全部底牌,徒增消耗。
這是老成持重的打法,也是夫蒙靈察所的“正兵”之道。
“知道了。”
頓了頓,他應了王勝一聲,淡淡道:“先回城,召城中文武議事!”
“是!”
王勝趕忙應是,翻身上馬跟在李琚身后。
馬蹄踏碎薄冰,李琚帶著一身寒氣沖入都護府議事廳。
炭火正旺,驅散了門外的凜冽,卻驅不散廳內驟然凝聚的肅殺。
李林甫、夫蒙靈察以及幾位核心文臣武將早已聞訊肅立,目光齊刷刷聚焦在李琚手中那份猶帶風雪的六百里加急軍報上。
“念!”
李琚將馬鞭扔給親衛,轉頭看向王勝。
王勝展開軍報,將軍報上的內容再次復述了一遍。
“數千傷亡?”
聽完王勝念完軍報上的內容,李林甫頓時眉心一挑,不解道:“薛延打的什么算盤?放著火炮不用,拿仆從軍和步卒去填?這開局便折了銳氣!”
李琚搖搖頭,沒有接話。
倒是夫蒙靈察緩緩捋須,解釋道:“薛延持重,深得‘正兵’之要,此舉正合兵家藏鋒之意,沒什么問題,讓老夫去,也是這么打。”
李琚點點頭,算是應和。
隨即,看向兩位老臣問道:“二位以為,此戰,短時間內可能有什么結果?”
“很難,阿拔斯攜舉國之兵而來,又占據河西地利,我軍火器雖利,然兵力上的劣勢,就注定了不可能摧枯拉朽的破敵。”
夫蒙靈察緩緩出聲,對戰局做出分析。
李林甫不懂軍事,但也知道,西域的大軍此去阿姆河,乃為勞師遠征。
而西域的根基,顯然也沒法和大食一國之力相比。
當然,兩人盡管對速戰速決的可能不抱希望,卻從沒想過西域會輸。
只是,贏的時間長短罷了。
李琚聽完夫蒙靈察的分析,也不禁輕輕敲擊案幾,沉思起來。
片刻后,他點點頭,沉聲道:“如此,我西域還是得做好長期拉鋸的準備。”
夫蒙靈察與李林甫對視一眼,隨即齊齊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