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將病房包裹得嚴嚴實實。只有墻角地腳線處應急燈散發著幽微的綠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巨獸。

顧懷笙平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呼吸卻并不平穩。白天強行處理文件、高速運轉大腦帶來的精神亢奮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身體被透支后洶涌反噬的疲憊與疼痛。

背后的傷口不再是白天那種沉悶的鈍痛，而是在夜深人靜時，變得格外清晰和尖銳。像是有無數根燒紅的細針，沿著神經的走向反復穿刺、灼燒，又像是被無形的重物死死壓住，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止痛藥的效力正在逐漸消退，將最真實的感官一點點還給他。

他緊抿著唇，額頭上沁出大顆大顆的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浸濕了枕頭。搭在被子外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床單，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在極力忍耐，不肯發出一絲聲音，仿佛那呻吟聲會擊碎他最后的尊嚴。

黑暗中，時間流逝得異常緩慢。每一秒都像是在滾燙的刀尖上煎熬。

突然，一陣劇烈的痙攣從背部傳來，如同電流竄過，讓他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地猛地抽搐了一下。這一下牽動了傷口最深處，尖銳的疼痛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意志力。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悶哼終于從喉嚨深處溢出，在死寂的病房里顯得格外清晰。

幾乎是同時，病房角落里，原本蜷在沙發上淺眠的周謹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像一頭警覺的獵豹，無聲地坐起身，目光在黑暗中精準地鎖定了病床的方向。

他沒有立刻開燈，也沒有出聲詢問。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在黑暗中，凝神傾聽著病床上傳來的、那極力壓抑卻依舊無法完全掩蓋的、沉重而痛苦的呼吸聲。

周謹的眼神在黑暗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有擔憂，有心疼，更有一種深切的、無能為力的痛楚。他跟了顧懷笙多年，深知這個男人骨子里的驕傲和堅韌。若非痛到極致，他絕不可能流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脆弱。

他不能代替他承受痛苦，甚至不能出聲安慰，那對于顧懷笙而，可能更像是一種憐憫和侮辱。

他所能做的，只有在這深沉的夜里，保持絕對的清醒，用這種無聲的方式，陪伴著他，度過這最難熬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