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綠油油的甘蔗海,一邊是鐵灰色的機器廠。
二十間窩棚蜷縮著,棕櫚葉鋪就的屋頂泛著霉斑,像一群擱淺的、正在腐爛的船。
“嗶!”
銅哨聲刺破霧氣。
窩棚木板門被砸出悶響,監工的皮鞭在半空甩出爆鳴。勞工們佝僂著擠出棚屋,晨光勾勒出他們嶙峋的脊背......那些影子太瘦了,仿佛甘蔗地里斜插的、未被收割的殘稈。
監工們一邊喝罵,一邊把勞工們的腳鐐鎖在一起。
八人一組的鐵鏈從窩棚口開始延伸。
甘蔗林在他們面前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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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大地的饋贈。三米高的蔗稈密如柵欄,頂端羽狀花穗沾滿金粉似的朝陽,根部卻浸在長年累積的腐葉與血汗里。
風過時,整片蔗海泛起綠浪,露珠跌落似無聲淚。
廠墻外,未及處理的甘蔗渣堆成小山,發酵的酸味引來黑壓壓的蠅群。
另一邊,制糖廠張開機械巨口。
透過生銹的鐵格窗,可見十口沸騰的大鍋正在熬煮糖漿,粘稠的焦紅色液體表面浮著泡沫,如同潰爛的傷口滲出膿血。
勞工們赤腳在蒸汽間穿梭,用木勺撈出雜質。
甘蔗園邊上停著三輛運糖馬車,車皮用西班牙文漆著“甜蜜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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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工們也正式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快點!你們這些黃豬!”
胖子迭戈一邊咒罵,一邊用鞭梢掃過阿萍的小腿。她踉蹌半步,鐵鏈牽動整組人搖晃,瘸腿的梁伯險些栽倒。
鎖鏈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繃直,梁伯抬頭望向身后,制糖那邊的蒸餾房冒出滾滾白煙。
昨夜阿福被蠻橫地帶走,笑聲尖叫聲讓他難以入眠,而現在連最硬頸的陳阿九都生死不明。
新來后生仔稍露反骨就人間蒸發。梁伯摸住心口自問:呢把老骨頭,仲(還)頂得幾多次這種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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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的皮靴踹開蒸餾房的門。西班牙人特意卸了他的腳鐐,卻給他加了一個項圈。
客家仔阿福被扔進了籠子,延續對陳九的折磨。
“今日你做頭騾,”胡安甩過一個短柄砍刀,“騾子繼續干活吧。”
“你只要聽話,干的好,我就把他放出來。”
陳九握住刀柄,低頭看了看。
他藏起自己的眼神,乖乖地把砍刀倒持。
胡安滿意地點點頭,趁著他轉身,陳九回頭看了一眼籠子里的少年,阿福的氣息,已經弱過風中殘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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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九脖頸的銅鈴在早晨的蔗田里格外刺耳,似條被白鬼牽著游街的狗。
西班牙人攥著鐵鏈,拽著他在壟溝間穿行。無數雙赤腳陷在泥里,刀鋒斬落甘蔗的節奏突然變得有些整齊,像是是無聲的抗議。
最前排的廣東仔們低頭揮刀,睫毛卻止不住顫動。他們認得陳九,還來不及替他還活著高興,那項圈的鈴鐺響聲就讓心頭一冷。
剛滿十四歲的少年突然失手砍偏,甘蔗汁濺到胡安靴面。
“鏗!”
監工迭戈的刀背立刻敲響陳九項圈:“chusheng示范下怎么砍!”銅鈴狂震中,少年瞥見陳九潰爛的腳踝,那里滲出的膿和血痂混在一起鼓成一大團。
短短幾天,這個曾經兇惡如狼的漢子,就被鞭子抽成了溫順的家狗。
陳九抬眼掃視周圍的西班牙人,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又低下頭默默干活。沒人注意到他嘴角轉瞬即逝的冷笑。
須知,再馴良的狗,逼急了都會咬斷人喉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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