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街的煤油燈在晚風中搖晃,將愛爾蘭暴徒扭曲的影子投在唐人街入口兩側的建筑上。
二十幾個愛爾蘭漢子攥著斧柄與鐵棍沖來時,正撞見密密麻麻的華人男子在街壘后沉默地移動——陳舊的松木箱、倒扣的板車、甚至從兩邊商店拖出的桌子板凳,正被堆成一道齊胸高的壁壘。
領頭的紅胡子酒氣熏天的狂笑僵在喉頭,他啐了口唾沫,突然扯開嗓子朝身后嘶吼:“艸他媽的!黃皮猴子聚在一起了!”
一個正上頭的愛爾蘭人倒退兩步,威士忌酒瓶脫手砸在陰溝里。他分明瞧見那燈影里人頭如林,連婦人都攥著裁衣剪,車夫把椅子拆了掄在手里當哨棒。
后頭擠上來的同伙撞得他踉蹌,七八個醉漢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頓時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鴨。有個戴破禮帽的突然扯著嗓子嚎起來:“吹哨!快他媽的吹哨!”。
他身后一個瘦子如夢初醒般掏出哨子,尖銳的哨音撕裂空氣,傳出去很遠。
哨聲成了集合的標志。身后街道里二樓砸碎玻璃的響動、靴底踩過馬糞的叫罵聲、女人們哄搶華人商鋪時的尖笑,全被這哨音攪在一起。
愛爾蘭人從后面不斷涌來。
他們聚到街壘前時,有人嬉笑著舉起酒瓶:“看吶!這些清國佬的城墻,還沒我老婆的n子大!”
板車后的華人青年攥緊柴刀,手心滲出的汗浸透裹刀的麻布。他盯著街對面一雙雙充血的眼睛,渾身直抖。
“推!”
人越來越多,很快有帶頭的組織人手,他忽然暴喝。三十幾個壯漢扛著拆下的木梁,朝街壘撞去。
發財的欲望戰勝了一切恐懼,他堅信眼前這伙人不過也就是裝模作樣,只要身后的愛爾蘭兄弟越來越多,他們就會夾著尾巴逃跑。
板車在撞擊下發出哀鳴,幾個年輕后生被震得踉蹌后退,耳畔炸開粵語的怒吼與愛爾蘭俚語的咒罵。
一只青筋暴突的手突然從縫隙探入,抓住了縫隙里李裁縫的辮子,狠狠一拉,撞的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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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車與貨箱壘成的路障后面,陳九的指節正攥著刀柄等待時機。
“來了!”
了望的漢子突然打出手勢。
不多時,對面匯集的人群開始吶喊:“搶光黃皮豬的鴉片館!賭場的銀元都歸咱們自己!”
陳秉章站在一旁,他瞥見自家侄子正縮在米垛后發抖,終是咬牙揮了揮手。新會青壯們推著獨輪車涌向巷口,車軸“吱呀”聲里直接推倒在路障旁邊,緊接著就持刀斧和致公堂的人站在一起。
新會的“陳”是大姓,大家祖上都是一家,于情于理,他也該幫。
“跟我上房頂!”梁伯取出今日采購板車里藏的火槍,扯開領口喊人,其他漢子陸陸續續抓起致公堂運來的槍械,二十幾個人分散到兩邊商鋪,躥上二樓。
張瑞南的貼身護衛已把寧陽的人手匯集起來,搬著各種東西摞著當路障。
里面還摻雜著剛來金山落腳,還沒找到工作的漢子,一臉驚慌地干活。
沒來幾日就攤上這么大的場面,人人心里都叫苦。
張瑞南帶人親自撬開會館裝箱的火槍,鐵砂混著鉛彈塞進銃管,六七個會館精心挑選的打仔朝掌心啐了口唾沫,銃托抵肩瞄準街口晃動的火把。
吵歸吵,但看見對面愛爾蘭人的癲狂模樣,誰也不會抱有僥幸心理。
這些宿老跟番-->>鬼打了這么多年的交道,深知他們的本性。
大家都還裝文明時還尚且能說得上話,撕破了面皮只有自保或者斷腕求生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