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冬,一旦站在沒有太陽的地方站著就覺得濕冷。
威爾遜站昨夜發生大規模械斗的地方斜對角,看著劉景仁佝僂的背影被巡警麥卡錫訓斥得連連點頭。他下意識摸了摸后腰的轉輪shouqiang,槍柄被體溫焐得溫熱,這柄柯爾特1851海軍型左輪是父親參加戰爭時的遺物,本來是防身的物件,此刻卻要用來討最后一口熱飯。
他之前在碼頭給出那個紙條,只是看陳九一身傷疤,明顯是很有故事,方便他采訪然后添油加醋的寫進文章里,勾畫一個在清國的逃犯的故事,他工作的小報本來就是靠“獵奇”的新聞活著,寫的越夸張越好。
黃皮猴子又讀不懂英文,誰管他怎么杜撰?
本來擔心這幾個黃皮猴子不知道從哪撿了字條,想拿些邊角料來他這里騙錢,沒想到真的要帶他進唐人街,這讓他心里安定了幾分。
看來是真有些消息的。
在金山,雖然普遍看不起華人,但沒幾個人真的往唐人街里面去。
底層白人群體將失業焦慮轉化為對唐人街的敵視,認為其是“搶奪飯碗的異類巢穴”。
白人精英通過媒體將華人塑造為“無法同化的劣等種族”,強調華人的“道德墮落”與“衛生威脅”。唐人街被誣指為“永久的病原滋生地”,這種污名化在霍亂頻發的19世紀極具煽動性。
這地方在報紙上被形容為“危險、骯臟、的東方飛地”,強調唐人街“擁擠的木屋、露天排水溝和鴉片煙館”,這讓本來就充滿歧視的白人沒有多少敢進來,生怕踏入一腳第二天就暴斃。
除了那種專門來尋歡的窮鬼。
如果不是威爾遜實在是沒飯吃,看到幾人帶他到唐人街的半路上就轉身走了,等到一邊走一邊猶豫的時間,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他一定要榨干這幾個黃皮猴子,然后趕緊返回那個廉價的出租屋,寫出一篇同行絕對寫不出的詳細報道,狠狠地抽在那個編輯臉上,拿回他這個月的薪水。
巡警胸前掛著的黃銅哨子隨他輕佻的步伐晃動,顯示著主人漫不經心的姿態。
整個南區警局就沒有幾個人把昨天的暴亂當回事,華人帶頭燒街搶劫?開什么玩笑?
他懶得理上層那些老爺們心里是怎么想,只管在唐人街路口裝樣子。
不用去沿街勒索,只需要站在這里,就會有人源源不斷地送錢,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
他恨不得市議會把管制再延長個幾年,沒準都能撈出一套市中心的房來。
“黃皮猴子又偷運什么臟貨?”警棍鐵頭戳在劉景仁鎖骨,力道大得讓這個瘦長的廣東人踉蹌半步。
“我有位客人想體驗東方風情。”劉景仁的英語變得油滑,手指在胯間比劃了幾下。完事之后笑瞇瞇地從袖子的暗袋摸出兩張皺巴巴的美鈔,紙幣邊角還沾著污漬。
麥卡錫的眼珠轉向威爾遜。
他的目光由上至下地劃過記者起球的呢外套、肘部綻線的西裝、鞋尖開裂的漆皮鞋。
標準的窮鬼。
“窮鬼也配玩娘們?”麥卡錫招招手讓威爾遜過來,用警棍挑起他的下巴,然后擦過記者滲汗的鼻尖,“唐人街的婊子三毛錢就能睡,可比白妞便宜多了。”
巡警濃重的口氣噴在威爾遜臉上,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嘔吐。
可是他不敢,只好也擠出一個笑容來應對。
劉景仁陪笑了兩聲,又掏出鈔票適時塞進警長的兜里。兩張綠鈔幣什么都管用,瞬間馴服-->>了巡警的兇相。
繞過巡警,威爾遜終于是踏入了這片神秘的飛地。
帶路的三個黃皮不知道跟那十幾個一看眼神就不好惹的清國男人說了什么,很快就放行,甚至露出了親近的笑容。
這讓威爾遜徹底放松了戒備,看來今天真是他的幸運之日!
轉過新掛上的”禁止華人夜間出行”告示牌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