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費盡周折,才在她被牽連之前,將她送往三藩市。
“已經送上前往美國的貨船了,船長是我們的老關系,應該不會出什么差錯。”華金答道,“只是……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臨走前,托人帶話,說讓您……多加小心。”
菲德爾心中微微一暖,隨即又是一陣苦笑。
這世道,連一個舞娘都看得比那些道貌岸然的貴族老爺們更通透。
“馬特奧,”
菲德爾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老仆,“咱們手里還剩下的資產,包括雷拉鎮的’黑圣母’,都處理掉了。里面的東西,能變賣的就變賣,換成銀幣。那地方,我們怕是回不去了。”
老仆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卻還是點了點頭。
“還有,我讓你準備的船,和那些愿意跟我們走的人手,都安排好了么?”
“都已妥當,先生。”
華金答道,“‘船已經檢修完畢,隨時可以啟航。另外,有十二名身手不錯的兄弟,都是些在哈瓦那得罪了權貴,或是活不下去的亡命之徒,愿意跟我們一起去金山闖蕩。”
菲德爾點了點頭。他知道,古巴這片土地,已經容不下他了。無論是西班牙本家的貪婪目光,還是殖民zhengfu內部的權力傾軋,亦或是那些因zousi航線而對他恨之入骨的腐敗官員,都不會讓他安穩地活下去。
那一槍黑槍,便是最后的警告。
他必須離開。
在西班牙本家的繼承人抵達之前,在他手中的籌碼耗盡之前,在他被這片土地的血雨腥風徹底吞噬之前。
“明晚拉蒙的晚宴,你陪我一起去。”
菲德爾對華金說道,語氣平靜,“我還不能讓他們看到我的軟弱。”
他走到鏡子前,仔細整理著自己的衣領。鏡中的男人,面容依舊俊美,但那雙鳳眼深處,卻已沉淀了太多的滄桑與冷厲。
那不再是雷拉鎮那個優雅而略帶憂郁的酒吧老板。
“少爺……”馬特奧看著他的背影,欲又止。
“放心,馬特奧。”
菲德爾轉過身,臉上露出一抹熟悉的、帶著三分慵懶與七分不羈的笑容,“我的命,還沒那么容易被人取走。至少……在看到這哈瓦那的天徹底變色之前,我還不想死。”
他想起陳九的來信。那封信此刻就貼身放在他的胸口,帶著遠方金山灣的咸澀氣息,也帶著一絲在絕望中掙扎出來的希望。
夜色深沉,冷雨敲窗。菲德爾獨自坐在壁爐前。
他以為,只要羽翼漸豐,便能在這亂世中占據一席之地,甚至將“代理人”的帽子永遠摘掉。他低估了戰爭的殘酷,也低估了那些潛藏在更深陰影里的力量。
真正的危機,在他自以為掌控局勢的時候,悄然而至。
那是一封來自總督府的“征召令”。
措辭冠冕堂皇,以“保衛西班牙王室在古巴的榮譽與利益”為名,任命他菲德爾·門多薩為“特別行動隊”指揮官,負責前往古巴中部山區,清剿一股“流竄作亂”的武裝。
命令的背后,是新任古巴總督,那位以鐵血著稱的將軍冰冷的眼神。
將軍對菲德爾這種身份不明、手段莫測的混血兒,本就充滿了猜忌。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更何況,菲德爾的母親便是華人,他與那些清國苦力之間,或許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聯系。
這份征召令,無異于一張催命符。
中部山區,地勢險峻,叢林密布,正是起義軍活動最猖獗的區域。
菲德爾試圖推脫,以“身體不適”、“產業繁忙”為由。但總督府的回復強硬而不容置疑,甚至暗示,如果他不“主動”承擔這份“榮譽”,那么就要面臨更嚴厲的“審查”。
他的粵語和之前跟起義軍的暗中聯絡救了他。
那里是一伙“黃皮膚的曼比戰士”,是些不堪忍受種植園虐待而逃亡的苦力,他們熟悉地形,作戰悍勇,又與本地的戰士互為犄角,極難對付。
不是因為這些,他早已經死在了茂密的叢林。
他能說一口流利的粵語,這在以西班牙語和克里奧爾方為主的古巴社會,是一種獨特而寶貴的資源。
——————————————————
“少爺,我們真的要去金山么?”
馬特奧忍不住問道。
“古巴這艘破船,快沉了。”
“西班牙王室的貪婪,殖民官員的腐敗,還有這片土地上永不停歇的反抗……門多薩家族在古巴的基業,遲早會被吞噬干凈。那位直系繼承人,就算他來了,又能撐多久?”
“與其在這里等著被本家的豺狼分食,或者被西班牙殖民zhengfu當作棄子,”
菲德爾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不如去金山,看看另一片天地。”
“華金!”菲德爾揚聲道。
精悍的年輕人應聲而入。
“聯系一下我們在哈瓦那港所有‘老朋友’,告訴他們,最后一批‘特產’,三日后啟運。價格好商量,但必須是現付,且……需要他們提供一些‘便利’,確保船只能順利離港。”
他指的是那些通過埃爾南德斯的遺產,被他或威逼或利誘拉攏過來的腐敗官員。這是他最后一次利用門多薩這個姓氏,也是他離開古巴的船票錢。
“想辦法,再送一批人和物資,去卡馬圭山區的獨立軍營地。告訴他們,這是我……最后的’敬意’。”
“少爺,那您……”華金遲疑道。
“我?”菲德爾轉過身,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
“我自然是去赴一場……早就該赴的約。”
喜歡九兩金請大家收藏:()九兩金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