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威到壓住成個場面。
“寧陽館長,”他看向張瑞南,“你方才提議,換個地方,轉場傾數?”
張瑞南心中一凜,點了點頭:“系……系啊,唐人街的生意同規矩,慢慢斟都得……”
他此刻只想著如何應付過今日的場面,保住寧陽會館的基業,至于那些什么顏面、什么道義,早已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
陳九卻搖了搖頭。
“不必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眾人的心頭。
“你們等下自己去談。”
“我需要的鋪面我自己會去買,我想做的事我自會去做,最緊要冇人攔路。”
自從他知道趙鎮岳和六大會館的齟齬,心里厭棄極了這種把人頭和地盤拿上桌分食的做法,今日打完,只想著帶人回去過年。
“什么?”張瑞南愣住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他幾位會館的頭領,也是一臉錯愕。
他們原以為,陳九今日大獲全勝,必然會開天殺價,重新劃分唐人街的勢力范圍,卻沒想到,他竟然……拒絕了?
點知連地都唔要?
“九爺……這……這是為何?”李文田心急,忍不住問道,他實在想不通,這個年輕人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陳九轉過身,越過大門外一雙雙眼睛,擠在一團瑟瑟不安的唐人街民眾,望向街外的方向,那里,是捕鯨廠的所在。
他的目光,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柔和了許多。
“我還有更緊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有人忍不住追問,“是什么?”
陳九沒回答。
他走到王崇和身邊,低聲道:“崇和,清點一下傷員,我們……返屋企。”
王崇和的目光從阿越身上收回,他沉默地點了點頭,轉身開始召集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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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九帶著他的人,踏上了歸途。
來時殺氣騰騰,歸時……卻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疲憊,和一種……難以喻的輕松。
馬蹄踏過泥濘的街道,濺點污水。
沒有人說話。
行至唐人街的邊緣,那道象征著隔絕與管制的拒馬,早已被人悄然移開。
看守的鬼佬巡警,遠遠地看見這支隊伍,剛想要上前盤查,被許多雙冷厲的眼睛盯上,自覺轉頭假裝沒有看見。
陳九的目光掃過那些黑暗的巷道,他知道,那里藏著無數雙眼睛,在窺視,在揣測。
他沒有理會。
他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回到那個雖然簡陋,卻能讓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那里還有很多人在擔心,那里還有很多人在翹首以盼。
回到他的捕鯨廠,回到他們的……家。
今天是除夕啊....
關帝慶典選在這一天,也是為了在新舊交替的夜里,為關帝奉上一柱香。
往年的今日,也是為了爭一柱頭香,在慶典上明爭暗斗。
只是,今日這個場面,著實有些讓人膽寒。
走出街口,只見一個長長的拉貨的隊伍,十幾輛木板車停在路邊,一群鐵路勞工打扮的漢子蹲在路邊的墻下。
早有報信的兄弟傳話過來,這些人臉上都帶著喜色。張阿彬支起了身子,捶了捶有些發麻的腿,露出一口牙,笑得燦爛。
何文增神色有些復雜,拉低了帽檐。
那一輛輛木板車里,擺著整整齊齊的槍械和魚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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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灘捕鯨廠,春節的氣息,濃得化不開。
與唐人街那壓抑沉悶的氣氛截然不同,這里是另一番天地。
家家戶戶門前都掛上了嶄新的紅燈籠,雖然大多是粗陋的油紙糊就,但在冷風中,那一點點跳動的紅色,卻顯得格外喜慶。
阿萍姐帶著十幾個婦人,在臨時搭建的露天大灶旁忙得熱火朝天。
巨大的鐵鍋里,燉著香氣撲鼻的紅燒肉和粉葛赤小豆煲豬骨。
旁邊的馮師傅在一臉凝重地盯著烤乳豬,總是有些走神。
旁邊的案板上,放著糯米和黃糖,準備做年糕和蘿卜糕。
幾個手巧的婦人,正圍在一起剪花,紅色的紙屑紛飛,偶爾流露出幾分魂不守舍的緊張。
小啞巴陳安,也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藍布短打,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沉默地躲在角落,而是笨拙地幫著阿福貼春聯。
這一疊春聯是何文增和林懷舟親手寫的,墨跡還未干透,帶著淡淡的松煙香。
“福星高照平安宅,好景常臨康樂家。”
字跡清雋,寓意吉祥。
自從給小啞巴取了名字之后,似乎他一夜之間長大,不再死死纏著陳九,只是每日認真學習功課,早上也跟著操練,一絲不茍。
陳九不肯帶他去唐人街,他也只是低頭沉默,沒有像之前那樣撕撕扯著他的衣角,發脾氣。
當陳九帶著隊伍,風塵仆仆地出現在漁寮入口時,迎接他們的,是震耳欲聾的歡呼。
“九爺回來啦!”
“九哥!”
“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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