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森尖叫道,“他在船上!他就在那堆箱子后面!被那些膽敢反抗的華工推了出來,我的士兵……他們開槍了……我不停地喊停火,但太亂了……他被打中了……三槍……就在胸口……”
“我們都被騙了!都是他們的陰謀…..”
“哐當!”
斯佩克手中的咖啡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指揮室里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軍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驚恐地看著他們的艦長。
殺了美國領事。
在公海上。
在一艘并沒有搜出任何軍火的商船上。
這是赤裸裸的戰爭行為。
斯佩克艦長感覺天旋地轉。他仿佛看到了華盛頓的怒火,看到了美國亞洲艦隊的炮口,看到了自己被送上軍事法庭絞刑架的畫面。
“完了……”大副喃喃自語,“我們要上絞刑架了。”
“閉嘴!”
斯佩克猛地扇了大副一個耳光。劇痛讓大副清醒過來,也讓他自己找回了一絲理智。那是求生的本能,是野獸在絕境中的兇殘。
“還沒完。”斯佩克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陰冷而可怕,“這里是大海。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他走到窗前,看著遠處那艘變得危險十足的商船。
“那艘德國船呢?”他突然問道。
“那艘商船……不知道看到了多少,它跑了。”了望手顫抖著匯報,“它全速駛向了新加坡方向。我們追不上。”
艦長咬了咬牙。該死的德國佬。目擊者已經跑了,屠殺的事實掩蓋不住了。
那就只能改變事實的性質。
“聽著!”斯佩克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軍官,“現在,我們都在一條船上。如果這件事按實情曝光,我們所有人,從我到下面的水兵,都會被當成戰犯處死!或者是被暴怒的美國人撕碎!”
“我們沒有殺領事。”斯佩克一字一頓地說道,“是海盜殺了他。”
“海盜?”
“對。華人海盜。”
他飛快地編織著謊,“我們接到情報,自由號被華人武裝分子劫持。我們是去解救的。但那些殘忍的暴徒……他們在絕望中處決了領事,并試圖向我們開火。我們是為了自衛!為了保護人質!”
“可是……船上沒有武器……”揚森囁嚅道。
“那就讓它有!”
斯佩克咆哮道,“打開44號貨艙!那里有我們在亞齊繳獲的那批舊buqiang,還有幾箱火藥!把它們搬到自由號上去!現在!立刻!”
“還有那些尸體……”
“把華人的尸體都堆在一起,給他們手里全都塞上槍!造成激烈交火的假象!”
“那……那個美國船長呢?還有那些活著的船員和乘客?”大副問道,“他們都看到了。”
斯佩克一時語塞,
殺光他們?
不行。那艘德國船已經看到了。如果把人都殺光,那就是欲蓋彌彰。必須要有人活著作證。但這個證詞,必須是荷蘭版本。
“揚森!楊森!狗屎,你能不現在清醒一點!老子是在救你的命!”
“船上都有什么人?人員清單整理好沒有?”
直到過了四十分鐘,失魂落魄的揚森才把簡易的名單拿了回來….
真該死?!
這艘船上的人員怎么這么復雜?
“把麥克道格爾船長,還有那幾個英國和德國乘客,全部帶到威廉一世號的禁閉室。”
艦長斯佩克冷冷地下令,“把他們分開。單人關押。不許他們之間說話,不許給水和食物。”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
“告訴他們,如果想活命,想以后還能見到家人,就得在我們的調查報告上簽字。簽了字,他們就是幸存者,是受害者。不簽……哼,這片海域鯊魚很多,失蹤幾個人很正常。”
“至于美國領事的尸體……”
斯佩克感到一陣胃痛,“把他抬到最好的艙室。清理干凈。用最好的防腐劑。我們要給他一個體面的葬禮。我們要表現得……悲痛欲絕。”
“快去!在回到巴達維亞之前,我要這艘船變成我們要的樣子!”
“是!”
軍官們四散奔逃,去執行這個瘋狂的掩蓋計劃。
斯佩克重新拿起望遠鏡,看著遠處那艘正在冒煙的自由號。
那艘商船的船長也在自救,恐怕是想靠著濃煙吸引其他目擊者。
那個失心瘋的揚森,還有他手下的士兵,怕是都嚇破了膽,連強硬控制人員都做不到。
唉.....
雨又開始下了。冰冷的雨水沖刷著甲板上的血跡,混雜著海水流進大海。
“上帝保佑荷蘭。”他在胸口畫了個十字,“或者,魔鬼保佑我們。”
————————————————
新加坡,丹戎巴葛碼頭。
次日黃昏。
夕陽將馬六甲海峽染成了一片血紅。海面上波光粼粼,但在知情者的眼中,那更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一艘灰色的貨輪像發了瘋的公牛一樣沖進了港口。它沒有減速,甚至沒有等待引水員,直接蠻橫地擠開了一艘正在卸貨的小舢板,重重地靠在了棧橋上。
纜繩還沒系好,海因里希船長就跳下了船。
他的臉色鐵青,手里緊緊抓著那本厚厚的航海日志。
“馬車!馬車!去德國領事館!不,去總督府!還有報館!”
海因里希大吼著,他的聲音因為長時間的喊叫而變得嘶啞。
碼頭上的苦力們驚訝地看著這個失態的德國人。平時這些傲慢的洋船長總是踱著方步,今天這是怎么了?
消息像野火一樣蔓延。
不到一個小時,新加坡的各大報館——《海峽時報》、《新加坡自由報》的編輯室里都炸開了鍋。
“你說什么?荷蘭人開炮了?”
“美國商船正在公海被荷蘭海軍屠殺?”
“德國船長親眼目睹?”
記者們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涌向德國領事館。海因里希船長雖然被領事保護了起來,但他那份航海日志的副本,或者說,他那段充滿憤怒的口述,已經通過某種渠道流了出來。
當晚,號外發售。
《公海屠殺!荷蘭海軍炮擊美國商船!》
《星條旗染血:目擊者稱美國中立商船遭處決!》
這顆炸彈在新加坡的夜空中baozha了。
總督府,福康寧山。
韋爾德總督正在享用晚餐,一塊上好的牛排剛剛切開。
皮克林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手里捏著那份還帶著油墨香的號外,以及一份來自電報局的加急抄送件——那是昨天早上哈里森發出的那份“死亡電報”。
“閣下!出事了!出大事了!”
皮克林把兩份文件拍在餐桌上,震翻了紅酒杯。
韋爾德皺著眉頭拿起文件。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份電報上。
“農業考察……人道主義物資……官方行程……”
然后,他拿起了那份號外。
“威廉一世號開火……武裝登臨……密集槍聲……”
韋爾德的手開始顫抖。作為一名老練的政治家,他稍加思索明白了這意味著什么。
這就是一個局。一個狠毒至極的局。
前有官方報備的電報,后有恰好經過此處的中立商船目擊者。
這些人費盡心思把美國領事送到這艘船上,就無論如何不可能讓他活下來….
這封電報就是一份死亡告示!
荷蘭人完蛋了。
他們不是在打擊zousi,他們是在謀殺一個正在執行公務的大國領事。
“蠢貨!斯雅各布這個蠢貨!”韋爾德猛地站起來,掀翻了椅子,
“他的人是瘋子嗎?他們不知道美國領事在那艘船上嗎?”
“在我眼皮子底下搞的情報網就是這么辦事的?誰給他的情報?”
“看來是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沒用。”皮克林臉色蒼白,“德國船長說,荷蘭人是無差別射擊。他們闖大禍了。”
“那艘船上還有英國旅客….還在調查身份”
“現在怎么辦?閣下。”
“還能怎么辦?”韋爾德在餐廳里焦躁地踱步,“我們必須立刻切割!徹底切割!”
“前些天我們還逼著華商簽那個支持荷蘭的聲明……那張紙現在就是擦屁股紙!要是讓美國人覺得我們是同謀……”
“立刻給海軍部下命令!”
韋爾德吼道,“即刻解除對婆羅洲海域的封鎖!皇家海軍全部撤回!通知那些該死的英國軍火商,全部停止簽發許可,禁止出海!”
“去封鎖荷蘭領事附近的街道,去查,看看最近幾天,有沒有荷蘭間諜偽裝身份抵達新加坡,把他們身份坐實!”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
“警告那些華社領袖,都給我老實一點!”
“還有,那個陳九……”
韋爾德停下腳步,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借美國人的刀,殺荷蘭人的頭。
這就是你的底氣?還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還有什么手段?
“他還在被軟禁嗎?”
“是的,在住所里,很安靜。”
“撤掉衛兵。”韋爾德無力地揮了揮手,“算了,再加一隊衛兵,把我宅邸的管家派過去,問問他想吃什么。保護他的安全。別讓荷蘭人的刺客靠近他。”
“明天一早……不,今晚。我要去見他。”
韋爾德苦笑了一聲,“看來,我們得重新談談那筆生意了。”
……
與此同時。
李齊名站在四海通商行的陽臺上,看著窗外混亂的街道。賣報童的叫喊聲此起彼伏,遠處德國領事館和美國領事館人聲鼎沸,馬車絡繹不絕。
整個新加坡都醒了。
憤怒的美國商人正在聚集,準備沖擊荷蘭領事館。消息靈通的荷蘭僑民正在打包行李,試圖逃離這個即將沸騰的城市。
“九爺。”李齊名對著虛空輕聲說道,“雨要停了。”
————————————
“泰叔,給兄弟們再發一筆安家費吧。我來出。”
“告訴澳門家里,路快要通了。把那些壓在倉庫里的農具和工人,都準備好。”
“等九爺的命令,蘇門答臘的血不能白流,”
喜歡九兩金請大家收藏:()九兩金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