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初一清晨,天剛蒙蒙亮,皇城根下的鑼鼓聲就震醒了整座城。
松本正雄站在偽財政廳的祭天臺上,一身玄色祭服,頭戴冠冕,神情肅穆得像尊石像。臺下,黑壓壓的人群跪了一片,有偽官員、有日本商人,還有被強征來的百姓。香燭的煙霧和凜冽的寒風混在一起,飄向鉛灰色的天空。
“祈求天皇庇佑,大東亞共榮,國運昌盛,萬世永昌!”
松本正雄舉起酒爵,聲音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臺下的人群跟著磕頭,動作整齊劃一,像一群被線牽著的木偶。
林婉清就混在這群“木偶”里。
她穿著一身半舊的粗布棉襖,頭上裹著條灰色的圍巾,臉上抹了層灶灰,看上去像個來城里投親的鄉下婦人。沒人注意到她,包括那些巡邏的日本兵——她懷里抱著個紙包,里面是給“親戚”送的點心,這是她作為“家屬”混進來的最好掩護。
她的目光,卻像一把藏在袖子里的刀,死死盯著祭天臺側后方那扇不起眼的、通往地下倉庫的鐵門。
大典進行到高潮。
松本正雄正準備將酒爵里的“御酒”潑灑向天空,告慰“天照大神”。就在這時——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仿佛從地心深處傳來。
祭天臺猛地一震,松本正雄腳下一個踉蹌,酒爵脫手,琥珀色的酒液潑灑在他昂貴的祭服上。緊接著,廣場地面像波浪般起伏,人群中爆發出驚恐的尖叫。
“地震了!地震了!”
“快跑!要塌了!”
混亂瞬間爆發。人們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散奔逃,哭喊聲、求救聲、桌椅被撞翻的聲響混作一團。日本兵也慌了,他們端著槍,卻不知道該向哪里射擊,只能本能地圍住松本正雄,試圖維持秩序。
而這一切的源頭,無人知曉。
地下倉庫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沈逸風被baozha的氣浪狠狠掀翻在地,耳朵里嗡嗡作響,全是尖銳的鳴叫。他掙扎著爬起來,撲面而來的是灼熱的空氣和一股刺鼻的、類似燒橡膠的濃烈氣味。
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應急燈忽明忽暗。
他看了一眼手表——距離引爆,過去了整整十五分鐘。延時完美,混亂也達到了頂峰。
他跌跌撞撞地沖向貨架區。第三排,第五層——那里,是他此行的唯一目標。
“聯銀-1935-07”印版靜靜地躺在那里,油布已經被baozha的高溫烤得焦黑、卷曲。火焰從旁邊的貨架蔓延過來,舔舐著印版的邊緣,金屬開始扭曲、融化,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沈逸風沒有絲毫猶豫。
他摸出身上那把特制的、扁平的匕首,狠狠刺進印版的基座,用盡全力撬動。融化的金屬粘在刀刃上,發出“噗嗤”的聲響。他不管不顧,將這塊重達百斤的金屬版從貨架上扯了下來。
火焰已經燒穿了油布,熱浪撲面而來。
他抱著這塊滾燙的、正在變形的印版,沖向倉庫角落的通風口。林婉清圖紙上標注的、那個只有半寸寬的縫隙,此刻成了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