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海鐵路西段的黃土坡上,第一縷晨光剛爬上鋼軌,沈逸風的布鞋就沾上了新翻的泥土。
他蹲在工地邊,捧著碗熱粥,看著遠處轟鳴的挖掘機——鐵臂揮下去,凍硬的黃土層裂開,露出底下堅實的路基。
身后,工地的紅旗被風扯得獵獵響,“修鐵路,通希望”的標語下,上百個工人正攥著鐵鍬往路基里填碎石,喊號子的聲音撞在山梁上,彈回來,撞得人胸口發燙。
“沈行長,來嘗口熱乎的!”
戴鴨舌帽的老工人李師傅端著鋁飯盒擠過來,飯盒里的窩頭還冒著熱氣。
他是這條鐵路的老養路工,戰前就跟著父親守隴海線,去年鐵路被炸,他蹲在廢墟里撿了三天鋼軌螺絲:“那時候就想,啥時候能再聽見火車叫?”
沈逸風接過飯盒,咬了口窩頭——粗糲的麥香裹著咸菜味,像極了當年在西南山地的行軍糧。
他指著遠處正在焊接鋼軌的工人:“李師傅,這次咱們用國債的錢,換的是德國進口的無縫鋼軌——比戰前的還結實。”
“那感情好!”李師傅搓著手笑,“等鐵路通了,俺們村的花生能直接裝火車去上海,不用再靠駱駝隊馱半個月!”
上午十點,工地的汽笛突然響了三聲。
沈逸風抬頭,看見新上任的年輕工程師小楊舉著信號旗跑過來:“沈行長!首段路基驗收合格——比計劃提前五天!”
小楊的眼鏡片上沾著灰塵,卻掩不住眼里的光:“我們用了‘分層壓實法’,把黃土層壓得比石頭還硬。您看——”他指著路基截面,深褐色的土層里嵌著密密麻麻的碎石,“這樣的地基,能扛住黃河汛期的洪水!”
沈逸風蹲下來,指尖劃過平整的路基。
風里飄來焊槍的焦味,混合著泥土的腥氣,卻比任何香水都讓人安心。
他想起昨夜收到的國債資金到賬電報,想起王阿公攥著紅布包的手,想起上海街頭排隊認購的老人——
這些錢,終于變成了腳下的路。
三個月后,隴海鐵路西段的通車儀式在潼關車站舉行。
第一列火車頭噴著白煙駛進站臺,汽笛聲震得站房的玻璃嗡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