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死寂,唯聞窗外風聲嗚咽,如同鬼泣。那金屬蟾蜍蹲伏在荒草中,褪去幽綠光芒后,更像一尊來自異界的冰冷墓碑,無聲地宣告著——你已無所遁形。
黑衣女子的聲音,那嬌媚慵懶卻字字淬毒的威脅,依舊在耳邊縈繞,每一個音節都像冰冷的蛛絲,纏繞上脖頸,緩緩收緊。
兩個選擇?不。她根本沒給我選擇。
交出碎屑,道出蕭燼?無異于自絕于那座冰山般的掌控者,下場恐怕比落在“拾貝人”手中更慘。更何況,我根本不信這妖女會兌現所謂的“活路”。
繼續躲藏?等待巡海犬?那更是坐以待斃。
至于那封求救信…此刻想來,確是漏洞百出,愚蠢透頂!在這各方勢力犬牙交錯、眼線密布的東海,指望一封信能安全送達并被正確解讀,簡直是癡人說夢。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過腳踝,向上蔓延。
指尖冰涼,無意識地蜷縮,最終,重重抵在耳后那片冰冷的皮膚之上。
那里。那枚一次性的“眼睛”。那枚通往唯一生路,也通往更深地獄的…“蜃眸”。
蕭燼冰冷的話語再次回響——“非必要不激活…劇烈的神經痛…不可逆的組織壞死…”
代價…巨大的代價…
可是…
目光落向懷中,那隔著衣料依舊能感受到冰冷與不祥的碎屑。看向窗外,那無邊無際的、吞噬了無數秘密和生命的墨色海面。想起王崇山凸出的眼球和嘴角的白沫,想起那跳海水手懷中的詭異肉塊,想起懸崖之上那道模糊的黑色身影…
還有…蕭燼那雙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寒眸。
我沒有退路了。
從來就沒有。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孤注一擲地搏動。一股混雜著極致恐懼、不甘和徹底豁出去的瘋狂,如同巖漿般在冰封的血管下奔涌!
賭了!
就賭蕭燼需要這些碎屑!賭他需要我知道的信息!賭我這枚“棋子”還有足夠的價值,值得他支付可能的“維修”成本!
深吸一口冰冷渾濁的空氣,仿佛要將所有的猶豫和軟弱都壓入肺腑最深處。眼睛死死盯著窗外那尊冰冷的金屬蟾蜍,仿佛它能穿透墻壁,看到我此刻決絕的瘋狂。
集中全部意念…回憶那冰冷指令引導的感覺…溝通那枚埋入皮下的、異質的晶體…
激活!
“呃——!!!”
一股無法用語形容的、仿佛燒紅的鋼針直接刺入大腦、并瞬間攪動起所有腦髓的劇痛,猛地從耳后炸開!眼前瞬間一片煞白,所有的景象、聲音都扭曲、消失,只剩下那純粹的、足以撕裂靈魂的劇痛!
身體猛地弓起,又重重撞在冰冷的神像基座上!牙齒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瞬間彌漫口腔,卻完全感覺不到唇上的疼痛,所有的神經感知都被耳后那一點爆開的毀滅性能量所吞噬!
劇烈的痙攣不受控制地席卷全身,汗水瞬間浸透內襯,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立刻昏死過去!
三十息!只有三十息!
憑借著一絲殘存的、被劇痛逼到極致的清醒,我死死守住最后一點意識,如同暴風雨中即將熄滅的殘燭,拼命地將想要傳遞的信息,裹挾著劇烈的痛苦,朝著那枚被激活的“蜃眸”灌注而去!
漁岙…baozha…教團…王崇山死…蝸牛毒…黑衣女人…金屬蟾蜍…年輕男人…鬼哭礁…南洋船匠…幽靈船…跳海水手…黃銅盒…肉塊…還有…最重要的…
鑰匙碎片!坐標!灰灣村以北…廢棄土地廟…
信息如同決堤的洪水,混雜著痛苦的嘶鳴,瘋狂涌出!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每一息都在地獄的油鍋里煎熬!
就在我感覺意識即將徹底崩碎、沉入無邊黑暗的剎那——
那毀天滅地的劇痛,如同它出現時一樣突兀地…
驟然消失!
不,不是消失。
是轉化。
轉化為一種持續的、沉悶的、仿佛顱骨內側被生生剜掉一塊的鈍痛,以及耳后皮膚傳來的、清晰的、肌肉和組織正在壞死萎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觸感!
“嗬…嗬…”
我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條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不住地顫抖。眼前依舊模糊,耳鳴尖銳。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耳后那一片可怕的麻木與鈍痛。
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他…收到了嗎?
虛脫和劇痛后的極度疲憊如同黑潮般涌來,意識開始模糊。
就在我即將徹底失去意識的邊緣——
“嗡…”
手腕上,那一只黯淡的“螯”,突然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表面,一行極其簡短、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幽藍色符文,一閃而逝——
指令收到。待命。
…
仿佛過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意識在深沉的黑暗和耳后持續的鈍痛中漂浮。似乎有嘈雜的人聲、腳步聲由遠及近,又迅速被某種力量強行壓制、驅散。期間,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曾短暫地掃過這片破廟,帶著審視和評估,卻并未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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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次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時,破廟外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破窗灑下幾點斑駁。
廟內,依舊只有我一人。
但…
身邊的地面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小的、通體漆黑、沒有任何標識的…
金屬筒。
我的心猛地一跳!強撐著劇痛和虛軟的身體坐起來,警惕地環顧四周。
寂靜無聲。
手指顫抖著,拿起那個冰冷的金屬筒。入手沉甸甸的,表面光滑異常。輕輕一旋,筒蓋無聲滑開。
里面,并非預想中的回信或指令。
而是…三支小巧精致、散發著淡藍色熒光液體的…玻璃注射器?!
以及…一小板…用錫箔嚴密包裹著的…深紅色藥片?!
這是…什么?
就在我驚疑不定之時——
“螯”的表面再次微微震動。
又一行冰冷的符文浮現:
特效鎮痛劑x3:即刻注射,緩解神經壞死痛楚,副作用未知。高濃縮能量合劑x6:必要時含服,十二時辰內維持基礎行動力,透支生命本源。新指令:攜“物品”,即刻前往指定坐標。沿途障礙,已肅清。
符文的最后,是一個不斷閃爍的、全新的坐標點,以及一條被標注出的、極其隱蔽的行進路線圖!那坐標,似乎位于州府邊緣、一處靠山的偏僻地帶!
沒有關懷,沒有詢問,甚至沒有對“鑰匙”碎片的急切。
只有冰冷的藥劑,更嚴酷的指令,以及…“沿途障礙,已肅清”這句輕描淡寫、卻蘊含著無盡血腥意味的告知。
仿佛我剛剛經歷的生死煎熬和付出的慘痛代價,于他而,只是完成了最基本的信息回傳,而后續的任務,理所應當繼續。
看著手中那三支散發著不祥藍光的注射器和那板深紅色藥片…
“副作用未知…”“透支生命本源…”
冰冷的字眼,如同針尖刺入心臟。
這就是他給出的“回應”。這就是“棋子”的待遇。
一股難以喻的悲涼和憤怒涌上心頭,卻被更深的無力感和耳后那持續的鈍痛狠狠壓了下去。
我沒有資格憤怒,沒有時間悲涼
拿起一支注射器,冰冷的針尖在月光下泛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