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散發著金屬和機油氣息的風，從腳下突然洞開的深淵通道中倒灌而出，吹動荒草，拂過臉頰，帶著一種非人的、機械的嗡鳴。
那輛通體漆黑的馬車，如同被無形巨纜吊著的棺槨，沉默地、平穩地，向著地底沉沒。車夫依舊石雕般端坐，對周遭巨變毫無反應。車廂緊閉，再無任何聲息。
它就在我眼前，一點點被那方形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通道入口吞噬。
走吧。跟上它。踏入這顯而易見的、通往他掌控核心的路徑。
一個聲音在腦中冰冷地催促。這是最直接的選擇，是完成任務的路徑，是…屈服于那既定命運的最簡單方式。
然而，我的目光，卻無法從腳邊荒草中那一片薄薄的、流淌著奇異彩光的琉璃碎片上移開。
它被那只蒼白的手精準地彈出，落在我腳前。不是交給，而是…落下。
像一個隨意的施舍。像一個…輕蔑的試探。更像一個…冰冷的、截然不同的選項。
這片琉璃…是什么？為何在此刻出現？與那沉入地底的馬車，又是什么關系？
蕭燼從不做無意義的事。他給我鎮痛劑，給我透支生命的藥片，肅清道路，引我來此，絕不會只是為了讓我看一眼這輛通向地底的馬車。
這琉璃…這工坊…
腦海中，前世一些極其模糊的、關于這座州府邊緣“琉璃廠”的記憶碎片，如同沉渣般被攪動起來——似乎與宮內御用貢品有關，但在很多年前，因一場蹊蹺的大火和“煉制失敗”而徹底廢棄，牽連甚廣…
一個荒謬而大膽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電光，猛地劈入混亂的思緒！
難道…他真正的目的…不是讓我登上那輛馬車？而是…這片琉璃？！這座廢墟？！
“螯”的屏幕依舊空白，沒有任何新的指令。仿佛我之前的痛苦傳遞，只換來了這片刻的、令人窒息的靜默和…一個自主的選擇。
信任那輛通往未知深淵的馬車？還是…信任這片看似無用、卻在此刻出現的琉璃？
耳后的鈍痛和那片正在壞死的皮膚，冰冷地提醒著我剛才付出的代價。而懷中那幾枚鑰匙碎片的冰冷觸感，則沉甸甸地壓著心臟。
我不能…再完全被動地被他牽引著走了！
猛地彎腰，撿起那片琉璃碎片！入手冰涼，卻有一種奇特的溫潤感，表面的流彩在晨曦下變幻不定。
幾乎就在我的指尖觸碰到琉璃碎片的剎那——
“嗡…滋滋…”
手腕上，“螯”一直空白的屏幕，突然毫無征兆地再次亮起！
但這一次，顯示的并非符文或坐標！
而是一幅…極其混亂、扭曲、不斷跳動閃爍的…能量流向示意圖？！
那示意圖的核心光點，赫然與我手中的琉璃碎片位置重合！而無數條代表能量的、雜亂無章的細線，正從琉璃碎片中散發出來，瘋狂地涌向…四面八方？！尤其是…深深地沒入腳下的大地，與那正在閉合的、馬車沉入的通道入口下方某個更深層的、未被標注的區域，產生了強烈的、紊亂的能量糾纏！
這琉璃…是某種能量源？或者…信號放大器？！而它指向的…不是馬車所在的層面，而是…更深處？！
與此同時！
“哐當！！！”
一聲沉悶恐怖的、仿佛巨型金屬結構扭曲斷裂的巨響！
猛地從腳下那即將完全閉合的通道深處傳來！
緊接著！
整個大地再次劇烈震動！比剛才更加猛烈！
那尚未完全閉合的通道入口處，猛地噴射出一股灼熱的、夾雜著火星和濃烈臭氧味的白色蒸汽！同時傳來的，還有下方深處隱約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和…某種能量過載的尖銳嗡鳴！
那輛剛剛沉下去的馬車…出事了？！
通道入口的金屬蓋板發出刺耳的警報聲，紅光瘋狂閃爍，閉合的速度陡然加快！
“警告！下層通道能量過載！結構不穩定！隔離程序啟動！”一個冰冷的、非人的電子合成音突兀地在廢墟上空響起，又迅速被更劇烈的噪音淹沒！
陷阱？！那馬車是個陷阱？！還是…下面真的發生了意外？！
巨大的震驚和后怕讓我渾身冰涼！如果剛才我選擇了登上馬車，此刻恐怕已經…
沒有時間思考了！
“螯”屏幕上那幅混亂的能量示意圖依舊在瘋狂閃爍，其中幾條最為粗壯的能量流，死死地指向我腳下這片廢墟的某個特定方向——那片殘存的主工坊高爐區域！
而手中的琉璃碎片，也似乎與那方向產生了某種共鳴，溫度在微微升高！
去那里！必須去那里！
一種強烈的、近乎本能的直覺在瘋狂叫囂！
我再也顧不得其他，握緊那片發燙的琉璃碎片，朝著“螯”指示和高爐殘骸的方向，跌跌撞撞地沖了過去！
腳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仿佛整個廢墟隨時都會徹底坍塌陷落！身后那通道入口終于轟然閉合，將所有的混亂和噪音隔絕于地下，只留下地面一片狼藉和彌漫的白色蒸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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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進高大的、被熏得漆黑的殘破高爐車間。里面到處都是倒塌的支架、破碎的陶罐和凝固的、色彩詭異的琉璃廢料。
“螯”的嗡鳴和琉璃的灼熱感在這里達到了頂峰！
能量流向示意圖指向了高爐底部一側，一面看似完整、布滿煙炱和凝固琉璃淚痕的厚重磚墻！
是這里？！
我撲到那面墻前，手指徒勞地在冰冷粗糙的磚面上摸索！沒有機關！沒有暗門！
“該死！”焦灼和絕望再次涌上心頭！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剎那，手中那片灼熱的琉璃碎片，猛地爆發出刺目的流彩光芒！
那光芒如同有生命般，自動聚焦照射在磚墻上一處極不起眼的、仿佛是被飛濺的琉璃液偶然覆蓋凝固出的、一個小小的、扭曲的凸起之上！
“咔…咔咔…”
那處被流光照射的琉璃凸起，內部竟然傳來了極其細微的機括轉動聲！
緊接著！
整面厚重的磚墻，伴隨著沉悶的摩擦聲，竟然從中緩緩裂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的狹窄縫隙！
縫隙后面，不是預想中的地道，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墻壁光滑如鏡、散發著幽藍微光的金屬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