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窒息。
護城河的污水如同無數只冰冷粘稠的手,死死纏繞著我,將我拖向深淵。河水灌入口鼻,帶著淤泥和腐爛物的腥臭,擠壓著胸腔里最后一點空氣。意識在極度的寒冷和缺氧中迅速模糊,仿佛一盞即將油盡燈枯的燭火。
侍衛最后那聲嘶力竭的“走!!!”,以及他被箭矢和黑暗吞沒的身影,像是一幅絕望的畫卷,定格在我逐漸渙散的瞳孔中。
石心…不在基座上…它一直都在…
這句臨終遺如同鬼魅,在徹底陷入黑暗前,反復回響。
然后,是無邊的死寂。
…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細微的、仿佛來自天外的刺痛,將我從混沌中勉強拉扯回來。
我感覺到有人在粗暴地拖動我的身體,粗糙的麻繩勒進我被河水泡得發脹的手腕,帶來火辣辣的疼痛。冰冷的地面摩擦著我的背部。
我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晃動的人影和昏暗的光線。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馬糞味,還有一種…劣質脂粉和汗水混合的酸餿氣。
這不是皇宮。也不是護城河邊。
“嘿,醒了?”一個粗嘎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幾分猥瑣的笑意,“還以為撈到個死的,沒想到命還挺硬。”
另一個聲音催促道:“少廢話!趕緊收拾干凈!媽媽還等著驗貨呢!這模樣雖然狼狽,但底子不錯,洗刷干凈了,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驗貨?賣錢?
我心頭猛地一沉!我不是被皇城司的人抓了?這是…落到人販子手里了?!
我試圖掙扎,但全身軟綿綿的,使不出一絲力氣,喉嚨里也只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啞聲。
“喲,還想動?”那個粗嘎聲音的主人湊了過來,一張布滿橫肉、酒糟鼻的臉映入我的眼簾,他伸手粗魯地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對上他渾濁的眼睛,“小娘子,落難了就別擺譜了。能被我們‘夜香幫’從河里撈起來,是你的造化!總比喂了魚強!”
夜香幫?負責清理京城夜香穢物的底層幫派?他們怎么會恰好在護城河下游撈到我?
是巧合?還是…另有蹊蹺?
不等我細想,我已經被他們像拖死狗一樣拖進了一個更加陰暗潮濕的棚屋。一盆冰冷刺骨、散發著怪味的臟水劈頭蓋臉地潑在我身上,幾個粗手粗腳的婆子上前,毫不客氣地剝掉我身上濕透破爛的宮裝,用粗糙的布巾胡亂擦拭著我冰冷僵硬的皮膚。
恥辱和憤怒讓我渾身發抖,卻無力反抗。
就在這時,一個婆子注意到了我緊緊攥在手心的東西——那塊父親染血的、一角碎裂的玉佩!以及我脖子上掛著的、那個空空如也卻依舊隱隱發燙的琉璃瓶!
“咦?這是什么?”那婆子伸手就來奪。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死死攥住玉佩,眼神兇狠地瞪著她。
“嘿!還敢瞪我?!”那婆子揚手就要打。
“住手!”一個略顯尖利、帶著市儈精明的聲音響起。
一個穿著艷俗綢緞、臉上撲著厚厚脂粉的中年婦人扭著腰肢走了進來,她目光挑剔地在我身上掃過,最后落在我緊握的玉佩和頸間的瓶子上,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媽媽!”婆子們紛紛行禮。
這就是他們口中的“媽媽”,大概是這暗娼館子的老鴇。
老鴇沒理會她們,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仔細看了看我手中的玉佩,又伸手摸了摸我頸間的琉璃瓶(她的手指觸碰到瓶身時,似乎微微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雖然來歷不明,但這皮相底子確是上等。身上還帶著些稀奇玩意兒…”她站起身,用帕子掩了掩鼻子,仿佛嫌棄我身上的污穢,對旁邊的人吩咐道:“收拾干凈點,別弄傷了。找個郎中來瞧瞧,別有什么隱疾。養好了,過幾日送到‘銷金窟’去,那邊的大爺們,就喜歡這種帶點倔勁兒的清倌人。”
銷金窟?!京城最負盛名、也最藏污納垢的賭場兼風月場!那是比普通暗娼館更加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