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著燧發槍的銅制扳機,在燭火下轉動槍管,看著膛線在光影中旋出幽藍的弧光。槍管表面還殘留著天機工坊匠人掌心的溫度,木托上刻著極小的麥穗紋——這是我要求的暗記,讓每一件兵器都刻上勞動者的尊嚴。窗外,應天府的更夫敲過子時,梆子聲與工坊里的鍛鐵聲應和,恍惚間與蘇維埃國際大學實驗室的白噪音重疊,那時我正在全息沙盤上推演晚清海防,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在大明皇宮里鍛造改變歷史的火器。
“長公主,膛線蝕刻遇到難題。”王玄齡的聲音帶著金屬的冷硬,他捧著新鑄的槍管,火光照亮他眼下的青黑,“匠人說,按您給的《槍炮工藝圖解》,需用金剛石鉆頭,但咱們的水磨工藝...”
我用鑷子夾起顯微鏡玻片,這臺自制的光學儀器由西域省玻璃磨制而成,勉強能看清金屬表面的紋路:“試試將金剛砂混在牛油里,用螺旋桿逐寸推刻。”指尖劃過《海國圖志》殘頁——這是從22世紀帶來的全息投影殘片,雖然圖像模糊,卻足夠讓匠人理解“線膛增程”的原理,“記住,每寸槍管的七道膛線,是為了讓大明的子彈,比倭寇的鳥銃多飛三百步。”
更漏聲中,我忽然想起在蘇維埃國際大學講授《中國近代史綱要》的場景。全息投影里,1842年的長江上,英國戰艦的炮火撕開南京城的夜幕,耆英顫抖的手在《南京條約》上落下屈辱的印泥。此刻掌心的槍管發燙,那些曾讓我在課堂上握緊拳頭的不平等條約,終將在大明的火銃下成為歷史的警示牌。我要讓鄭和寶船的桅桿再次揚起,不是為了天朝上國的虛榮,而是為了在馬六甲刻下公平貿易的界碑,讓南洋的海風不再帶著鴉片的味道。
“殿下,皇后娘娘來了。”翠玉的低語驚破思緒。馬皇后掀開棉簾,身上穿著常靜徽改良的“政務短打”——月白棉袍下擺開衩至膝,腰間束著算籌紋的牛皮腰帶,袖中露出半截《海疆圖》。她身后跟著兩個宮女,捧著裝滿火繩的木箱,箱角繡著極小的齒輪與麥穗。
“聽說你在鼓搗‘會噴火的竹竿’?”她摸著燧發槍的木托,指尖掠過麥穗刻紋,“當年你父皇打陳友諒,靠的是火銃齊射,可如今的倭寇鳥銃,比咱們的火門槍快三倍。”她忽然從袖中取出塊染血的布料,上面繡著倭寇的“九字旗”,“今早收到密報,泉州衛的軍糧被劫,運糧船被鑿沉在金門島附近。”
我展開最新繪制的《東南沿海倭患分布圖》,用朱砂在舟山、金門、澎湖畫下三角:“倭寇非盜,乃海禁之果。”燧發槍的槍口指向琉球群島方向,“他們背后是海上zousi集團,用咱們的生絲、瓷器,換南洋的香料、白銀,再用白銀買咱們的鐵器——這中間的暴利,比陸上的土地兼并更狠。”取出從22世紀帶來的航海日志殘片,上面用熒光墨水標著大航海時代的貿易航線,“當年隆慶開海,僅漳州月港就征收稅銀兩萬兩,如今海禁越嚴,沿海百姓越苦,倭寇越獗。”
馬皇后的手指劃過地圖上的“市舶司遺址”,那里如今長滿荒草:“你父皇說,海疆不穩,不如封關。”
“海疆不穩,正因封關。”我將燧發槍輕輕放在《皇明祖訓》上,金屬與紙頁碰撞出清響,“晚清因閉關鎖國而挨打,如今若再蹈覆轍,百年后必有列強以堅船利炮叩關。”話尾的“晚清”二字讓我喉間發緊,那些曾在課堂上痛陳的歷史教訓,此刻化作掌心的老繭——為了鍛造槍管,我已在工坊里磨破三次虎口。
晨光初現時,我帶著燧發槍走進文華殿。朱元璋正在看遼東衛的軍報,案頭擺著藍玉送來的火銃樣品,槍管粗如兒臂,卻只能打百步。他抬頭時,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燧發槍上,冕旒陰影里閃過一絲驚訝:“這火銃怎的如此纖細?”
“回父皇,此乃燧發槍,無需火繩點火,可連續射擊。”我單膝跪地,呈上彈道測試報告,“臣用微積分計算膛線角度,匠人以金剛砂蝕刻,射程可達四百步,且彈道平直。”展開附帶的《火器改良十策》,里面用算籌符號標注著流水線生產、標準化零件等現代工業理念,“若設立火器監,讓匠人按圖制造,三月可成軍。”
殿中響起倒吸冷氣的聲音。御史中丞王大人出列,笏板直指燧發槍:“陛下!此乃奇技淫巧,昔年張士誠據蘇州,靠火器頑抗,終難逃天威!”他的袖口露出半截《程朱理學》,書頁間夾著反對工商的條陳。
“張士誠的火器是買的,咱們的火器是造的。”我直視王大人,想起在蘇維埃大學分析的“技術自主”理論,“匠人有了制器之權,才不會讓兵器變成洋人的專利。”轉向朱元璋,“父皇當年讓國子監譯《回回炮法》,如今臣請讓太學生入工坊,學微積分、幾何,這才是強兵之道。”
朱元璋的手指摩挲著燧發槍的扳機,忽然問:“聽說你想在泉州設‘船舶科技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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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我展開《福船改良圖》,圖中戰船加裝了蒸汽輔助帆、螺旋槳,龍骨處畫著防撞鋼梁,“臣請解除海禁,在泉州、廣州、寧波設三大海港,造新型福船。此船可抗十二級風浪,配備三十二門燧發炮,既能護商,又能剿倭。”取出從南洋商人處購得的珊瑚珠,“南洋諸國缺瓷器、鐵器,咱們缺香料、橡膠,互通有無,方為王道。”
“橡膠?”朱元璋挑眉。
“一種樹汁,可制防水布、彈性件。”我從袖中取出塊硫化橡膠樣品,用力捏扁后松手,橡膠球立刻彈起,“用此膠包裹船縫,可保百年不腐。臣已讓匠人在瓊州試種橡膠樹,三年后可量產。”
王大人忽然冷笑:“陛下,隆慶開海導致白銀外流,如今若再開禁,必引禍端!”
“白銀非禍端,封閉才是。”我展開《白銀流動分析圖》,用算籌標出南洋、日本、歐洲的白銀流向,“海禁越嚴,白銀越貴,豪強越能用低價收百姓生絲,高價賣給洋人——這中間的差價,比高利貸還狠。”想起在學院講過的“剪刀差”理論,“開放海禁,讓百姓直接與洋人交易,生絲價格可漲三倍,而朝廷征收商稅,可補農稅之缺。”
“廢除農稅?”朱元璋猛地抬頭,龍袍上的金線蟒紋隨呼吸起伏。
“正是。”我取出《農稅廢除議案》,里面夾著江南地區的賦稅對比:“洪武十四年,蘇州府農稅占比七成,而商稅僅三成。但據臣測算,若開放海禁,商稅可增至六成,農稅可逐年遞減。”指向窗外的農田,“百姓種田本就靠天吃飯,遇災年顆粒無收還要繳‘勘合稅’——這與元末的‘括民財’何異?”
殿中寂靜如死。朱元璋的目光掃過議案里的“累進商稅”條款,忽然問:“你說的‘剩余價值’,就是商人從百姓手里賺的差價?”這是我昨日在御書房用《資本論》殘篇給他講的概念,沒想到他竟記住了。
“正是。”我叩首在地,燧發槍的槍管觸到青磚,“商稅取之剩余價值,既不傷民,又能充盈國庫。而農稅——”想起在皖南看見的佃農吃觀音土,“該讓耕者有其田,更讓耕者有其糧。”
朱元璋忽然起身,燧發槍在他手中發出金屬輕響。他走到輿圖前,用槍管點著澎湖列島:“藍玉說,倭寇巢穴在琉球。”
“倭寇巢穴在人心。”我跟上前去,燧發槍的準星對準日本列島,“封閉海疆,百姓無以為生,才會鋌而走險為寇。若開海設市,讓沿海百姓能捕魚、能經商、能制器,誰愿提著腦袋當海盜?”取出從倭寇手中繳獲的賬本,“您看,每個倭寇集團都有沿海士紳參股,王直的‘五峰船業’,背后是徽商、閩商的銀號——這不是匪患,是被海禁逼出來的海上封建主。”
馬皇后適時開口,手中拿著恤民會的《沿海民生奏疏》:“泉州百姓賣私鹽,一斤賺三文錢;若走海路賣南洋,一斤賺三十文。陛下,不是百姓想為寇-->>,是海禁斷了活路。”她的目光落在我腰間的燧發槍上,“當年您讓軍隊屯田,是為了‘兵農合一’;如今讓沿海百姓‘農商合一’,亦是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