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平二十一年驚蟄,議事會大廈的銅鈴在蒙蒙雨霧中輕響,第一聲鈴音未落,主陣的民生改善指數已跳至91%——這是巡訪整改三個月來的最高值。我摩挲著案頭那架趙鐵錘送的鐵風車,扇葉上還沾著北冰洋省的煤屑,風從窗縫鉆進來,帶起一串聲,像在數著賬本上的新數據。風車的鐵軸是用平府公共交通集團換下來的舊馬車軸改的,趙鐵錘說廢鐵也能轉出新意思,此刻倒真像個不知疲倦的賬房先生,替民心算著一筆筆明白賬。
全息屏上,三十三省的整改進度條次第亮起,像春雨洗過的田埂,透著潤潤的綠。花省學司的新生錄取名單公示第三日,寒門學子占比從17%升至63%,公示欄前擠滿了帶干糧的家長,有個瞎眼老漢讓兒子逐字念名單,聽到自家孫子的名字時,枯瘦的手在算籌串上摸了三遍,說這串算籌,總算沒白攥。閩省寧建府陽建縣的議事會新增十二張木椅,椅腿上還留著木匠的鑿痕,坐上去的是挑夫陳三、織工林嫂和菜農王老漢,陳三的扁擔就靠在墻角,林嫂的圍裙還沾著棉絮,王老漢的草鞋上帶著菜泥,他們說這椅子沉,坐上去踏實。皇家建設集團的鋼筋檢測合格率,終于從62%爬回98%,檢測員小李把最新報告貼在工地門口,旁邊用紅漆畫了把算籌,說這數要是再降,我就把自己綁在鋼筋上曬太陽。
最醒目的是海府的民心熱圖,紅色的暖流漫過每個曾被巡訪過的村寨,像驚蟄后的春潮,漫過凍土,催出綠芽。熱圖上最燙的點,是花省花府花縣衙前鄉里文村,那里的議事會灶臺剛蒸出第一籠新麥饅頭,二十三個代表圍著木桌分饅頭,誰也不多拿,說民心就像這籠饅頭,得勻著吃才香。
陛下,花省學司的整改折子到了。朱靜雯的全息投影捧著卷宗,機械義眼映著密密麻麻的批注,金屬指節在二字上停頓片刻。新上任的學司郎中李默是個左撇子,賬本上的字都向左歪,卻一筆一畫透著實在:追討挪用銀七千三百兩,修繕教室十二間,更換漏雨瓦片三百二十七片,辭退收受賄賂的學官三人,補錄寒門學子四十二名。最有意思的是附頁的算籌選課制細則,學子們用竹制算籌投票,每根算籌代表一票,投給最受歡迎的算術先生周夫子的算籌,在竹筒里堆得像座小山,而總愛說讀書是為做官的張夫子,竹筒里只躺著三根,如今正戴著草帽在藏經閣掃落葉,據說他掃得格外仔細,說這葉子比我的老臉干凈。
我翻開卷宗,夾著張泛黃的紙,是花縣寒門學子王二丫的選課票,算籌畫得歪歪扭扭,卻在算術先生欄下畫了三個圈。票根背面用鉛筆寫著我要算清地主的賬,字跡被眼淚暈開了一小塊。這姑娘去年被頂替名額時,在學司門口跪了三天。朱靜雯調出她的學籍卡,最新評語是算術課上能用算籌算出十三種分糧法,旁邊貼著張她的作業本,最后一頁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科學院徽章,下面寫著用算籌給窮人算賬。
正說著,王二丫的課間影像跳了出來,她正蹲在學堂后的槐樹下,教幾個更小的娃用石子算收成。一畝地打兩石麥,十畝就是二十石,地主拿走一半,咱還剩十石,夠吃八個月,她撿起顆白石子,這是咱的,又撿起顆黑石子,這是地主的,等將來,咱要讓黑石子越來越少,白石子越來越多。陽光透過槐樹葉,在她的算籌課本上灑下光斑,課本的封皮補著塊藍布,是她娘的舊頭巾改的。
趙鐵錘的加密通訊突然跳進來,背景是平府公共交通集團的車庫,機油味隔著屏幕都能聞見。陛下您瞧!他舉著扳手敲了敲輛剛修好的馬車,新換的軸承,俺們工人自己監工,保準跑三年不松垮。扳手敲在軸承上,發出的脆響,像在數算籌。車庫墻上貼滿新賬本,每筆油錢、維修費都用紅筆標著職工代表共審,旁邊是七八個摁在一起的指印,有老繭磨出的坑,有新疤結的痂,像朵擠著開的花。
老張師傅今早蒸了糖包,趙鐵錘轉身拍了拍個穿藍布衫的老漢,說要給陛下捎兩個,嘗嘗甜不甜。老張師傅的手在方向盤上磨出了厚繭,捏糖包時卻格外輕,以前油錢被扣,我半夜跑車都得揣塊咸菜,現在補了錢,能給孫子買糖葫蘆了。他掀開駕駛座下的木箱,里面整整齊齊碼著三十七個糖包,這是給每個司機的,說吃了糖包,跑車不慌,剩下兩個,您可得嘗嘗。
王春燕的消息緊隨其后,附的是張北河省麥田的航拍圖,圖上的水渠像條銀帶,繞著綠油油的麥田打了個結。藁城縣的水渠通了,她的聲音帶著麥香,背景里有青蛙叫,今年的冬小麥比去年早返青七天,老農們說,這是巡訪帶來的春信她蹲在渠邊,掬起一捧水,水里映著她的布頭巾,您看這水,清得能照見算籌紋,以前堵的時候,水渾得像泥湯,澆地都嫌硌得慌。
對了,理前鄉賢達村的那三百斤賑災棉,她突然壓低聲音,像怕驚著什么,俺們給縫成了棉褲,七戶人家,每戶五條,褲腰上都繡了朵小麥穗。鏡頭轉向村口的老槐樹,七個老人正坐在石碾上曬太陽,棉褲的藍布面在陽光下發亮,最老的李奶奶摸著褲腰,這針腳密得像算籌,穿在身上,比抱著火爐還暖。有個瘸腿老漢站起來,跺了跺腳,以前凍得直哆嗦,現在能去地頭看麥子了,這棉褲里啊,像揣著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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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息屏突然彈出魏民望的緊急傳訊,畫面晃得厲害,像是在顛簸的馬車上,老會長的胡子上沾著雨珠。陛下,藏西自治省的科學院支院出事了!他的聲音帶著喘息,懷里抱著個木箱,新撥的儀器被人換了包,送來的全是些掉漆的舊家伙,研究員們急得直拍桌子。他翻轉鏡頭,實驗室的墻角堆著十幾個木箱,拆開的一個里露出臺布滿銹跡的望遠鏡,鏡筒上的大明科學院字樣被磨得只剩個字,旁邊扔著個破算盤,算珠缺了三顆,是老研究員們臨時湊合用的。
查物資調撥單。我指尖在屏上一點,藏西自治省的工部賬冊立刻展開,泛黃的紙頁上,全新光譜儀三臺幾個字被紅筆圈著,簽收人的簽名龍飛鳳舞,像條歪歪扭扭的蛇。朱靜雯的機械義手快速滑動,調出達瓦的小舅子——西域商隊老板巴圖的貨運記錄,驚蟄前五日,他的商隊確實運了十二箱科研儀器,但卸貨單上的簽收人,是個查無此人的。
又是這種把戲。朱靜雯調出達瓦的通訊記錄,加密信息像串發霉的葡萄,透著酸腐氣。驚蟄前三日,他與景王府長史有過七次加密通話,最后一條是貨已換,銀照收,觀星樓的磚快砌完了。觀星樓?我想起巡訪時在藏西見過的土坡,老研究員說那里的星星最亮,可惜連塊像樣的觀測臺都沒有,如今倒成了藏污納垢的窩點。
雨越下越大,打在算籌紋窗欞上噼啪響,像無數根算籌在敲打民心的賬本。我想起巡訪時在藏西見到的老研究員,他叫次仁,頭發白得像雪山,用算盤算星圖時,指節磨得發亮,算珠被摸得包漿溫潤。儀器舊點不怕,他當時指著窗外的星星,就怕心也舊了,心要是銹了,再新的儀器也照不見星星。如今看來,達瓦的心不僅銹了,還生了蛀蟲,把科研經費啃成了私鹽和軍械。
傳全國議事會監察局,即刻赴藏西。我的聲音透過雨幕,格外清晰,像敲在冰面上的算籌,查達瓦的貪腐鏈,查西域商隊的后臺,查景王府是不是又在伸手——告訴鄭鐵山,要是查不清,就把觀星樓的磚一塊塊拆下來,看看每塊磚里藏著多少貓膩。
三日后的寅時,鄭鐵山從藏西發來密報,畫面里的雪還沒化,他的眉毛上結著冰碴。陛下,這觀星樓就是個幌子!他推開地下室的門,霉味混著鹽味撲面而來,角落里堆著麻袋,拆開的一袋里露出雪白的私鹽,達瓦挪用科研經費八萬兩,給小舅子蓋了這座樓,地下-->>三層全是私鹽和軍械,賬本上記著景王用度,落款是長史的私章。賬本是用藏漢雙語寫的,三月初五,送鹽十擔至景王府糧倉四月初二,運槍二十支至西域商隊,墨跡還沒干透,像剛流的血。
議事會的緊急會議上,三百七十二位代表的怒火幾乎要掀翻穹頂,青銅燈的火苗被震得突突跳,像民心在顫。來自藏西的藏族代表卓瑪拍著案頭的青稞粉袋,粉沫子飛得像雪:俺們的娃在漏風的學堂里念書,凍得握不住筆,他們卻拿科研經費蓋據點!這不是貪腐,是挖大明的根!她掏出張照片,是個穿破棉襖的娃,在雪地里用樹枝畫星星,這是次仁研究員的孫子,說長大了要造望遠鏡,現在呢?他們連爺爺的舊算盤都要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