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天邊泛起的魚肚白帶著一股料峭的春寒,穿透了窗欞上的桑皮紙,落在了房間里。
顧懷睜開眼,沒有立刻起身。
他在聽。
窗外不再是那種令人心慌的死寂,也不再是流民們壓抑的呻吟。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雖然微弱、卻充滿生機的嘈雜:遠處溪邊婦人們搗衣的悶響,近處青壯們修補破屋殘墻的叮當聲,還有福伯在主屋前指揮分發晨粥的吆喝聲。
這是活著的鮮活氣息。
顧懷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渾身骨節發出一陣輕響。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后,睡得最安穩的一覺,沒有餓到胃壁痙攣的絞痛,沒有不知明日何處棲身的茫然,也沒有那種隨時會被這個亂世吞沒的惶恐。
他在莊園充滿煙火氣的聲響中坐起,穿衣,洗漱,一支簡單的簪子定住發髻,推開窗子,略帶寒意的濕潤空氣撲面而來,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
危機度過了。
劉全死了,張威死了,陳識被迫上了船,他在江陵城乃至這片亂世,終于有了一塊真正屬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但他并沒有多少輕松感。
現在的家底有什么?
一處雖然大卻依舊破敗的莊園;五十幾個剛剛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莊民;從劉全的尸體上扒下來的金銀。
不夠。
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