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座繁花似錦的花園,耳邊的絲竹管弦之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巷弄深處偶爾傳來的咳嗽聲和呻吟聲。
天色有些陰沉,風卷著地上的枯葉和塵土,打著旋兒從兩人腳邊刮過。
顧懷走得很慢,楊震牽著馬,沉默地跟在他身側。
兩人穿過那些蜷縮在路邊的流民,穿過那些眼神麻木的兵丁,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直到走出了江陵城門,四周變得空曠起來,顧懷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座巍峨卻斑駁的城池。
“抱歉。”
顧懷突然開口。
楊震愣了一下,停下腳步:“怎么了?”
“沒忍住,”顧懷自嘲地笑了笑,“原本我是想借著陳識搭的臺子,去那群豪紳富戶里周旋一番,看看能不能哪怕是低聲下氣,也要打開一條糧食路子來的,畢竟莊子里幾百張嘴等著吃飯。”
“結果”顧懷看著自己的手掌,似乎還在回味剛才擲筆的那一刻,“結果卻發了這么大一通脾氣,把滿園子的權貴都得罪了個干凈。”
他搖了搖頭:“是我沖動了,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逞一時口舌之快。”
把人罵成碩鼠,還指望人家賣糧給你?
這顯然是不可能了。
這一趟進城,除了一時痛快,把陳識的面子和那群大戶的臉皮踩在地上摩擦了一遍之外,對于莊子的困境,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甚至可以說,更糟了。
他是莊園的主心骨,他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乎幾百人的生死,理智告訴他,剛才應該忍,應該虛與委蛇,應該像個真正的市儈之徒那樣去鉆營。
但他沒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