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林業局的長途汽車,在崎嶇的沙石路上顛簸了將近一天。窗外是連綿的山林和偶爾掠過的村莊,車廂里彌漫著煙草、汗水和汽油混合的味道。
陳山河靠著車窗,閉目養神,心里卻反復盤算著。林業局是國營單位,門難進,臉難看,是出了名的。他一個農村來的個體戶,想從他們手里批量買木材,談何容易?
但他有備而來。除了錢,他還帶上了服務隊和公社農機站開具的介紹信(雖然作用可能有限),更重要的是,他腦子里有一套如何消化這批木材的初步方案。他相信,只要能見到管事的人,展現出誠意和實力,就有機會。
傍晚時分,汽車終于搖搖晃晃地開進了一個被白樺林和紅松林環繞的小鎮。這里比公社繁華許多,街道兩旁多是磚瓦房,甚至有幾棟二層小樓。空氣里飄蕩著濃郁的松木香氣和鋸末的味道。
陳山河找了個最便宜的大車店住下,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他直奔林業局辦公大院。果然,門口傳達室的老頭一聽他是農村來的個體戶,想買木材,頭搖得像撥浪鼓。
“去去去!我們這的木料都是國家計劃調撥的,不對外賣!”老頭不耐煩地揮手。
陳山河早有心理準備,不慌不忙地遞上一根“大前門”香煙,陪著笑臉:“大爺,您通融一下,我大老遠來的,就打聽打聽情況。聽說局里有些計劃外的……積壓材?”
老頭接過煙,臉色稍霽,但語氣依舊生硬:“積壓材那也是公家的!哪有隨便賣的規矩?回去吧,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軟磨硬泡了半天,老頭油鹽不進。陳山河知道,不找到關鍵人物,連門都進不去。
他改變策略,不再硬闖,而是繞著林業局大院轉悠,觀察進進出出的人。他看到一輛卡車拉著原木駛進旁邊的儲木場,心里一動,跟了過去。
儲木場里,巨大的原木堆積如山,確實有不少看起來存放已久,樹皮都有些剝落。幾個工人正無精打采地在一旁抽煙閑聊。
陳山河湊過去,又散了一圈煙,搭訕道:“師傅,忙著呢?這么多木頭,都是好料子啊!”
工人們見他是生面孔,但態度客氣,也就聊了起來。
“好料子有啥用?運不出去,堆在這都快長蘑菇了!”一個年紀大點的工人抱怨道。
“就是,完不成任務,獎金都泡湯了。”另一個附和。
陳山河心中暗喜,順著話頭問:“為啥運不出去?鐵路車皮緊張?”
“車皮是一方面,主要是下游好些廠子效益不好,欠著款,局里不敢再發了,怕成了死賬。”老工人嘆了口氣,“新局長上任,正為這事頭疼呢。”
新局長?頭疼積壓和欠款?
陳山河捕捉到了關鍵信息。他又旁敲側擊地打聽了幾句關于新局長的情況,得知姓吳,是年初剛從外地調來的,年紀不大,據說想干出點成績。
機會可能就在這里!一個急于處理積壓、盤活資金的新局長!
陳山河謝過工人,回到林業局大院門口,不再試圖進去,而是耐心等待。他要知道那位是吳局長。
快到中午下班時,一個穿著藍色中山裝、推著自行車的中年男人從辦公樓里出來,門衛恭敬地打招呼:“吳局長下班了?”
就是他!
陳山河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