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指尖捏著筆尾轉了半圈,黑色水筆在筆記本最后一頁畫下收尾的句號。
那頁紙上密密麻麻寫著未來五年的投資節點,數字旁還畫著小小的笑臉符號。
筆尖殘留的藍黑墨水香,混著窗外飄來的玉蘭花甜香,絲絲縷縷纏在鼻尖,連空氣都變得軟乎乎的。
讓她嘴角忍不住彎起一點弧度。
賬戶里剛到賬的第一筆炒股收益,像顆剛冒芽的種子,正悄悄在心底拱出希望的土。
手機突然在桌面震起來的瞬間,蘇念的嘴角剛彎起一點,笑意就像被凍住似的,瞬間僵在了臉上。
那震動不是輕柔的嗡鳴,而是帶著蠻力的震顫。
塑料機身撞得桌面“噠噠”響,連帶著壓在下面的便簽紙都跟著顫,那聲響在安靜的宿舍里格外刺耳。
屏幕上跳動的“媽媽”兩個字,像兩滴墨汁滴在宣紙上,瞬間暈開前世的陰影。
她的指尖猛地攥緊筆桿,指節泛出青白,連筆桿上的塑料紋路都硌進了肉里,她卻沒覺得疼。
連帶著后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前世無數個催她向現實低頭的電話,開場白都是這樣猝不及防的震動。
震動聲固執地鉆入耳膜,蘇念深吸一口氣想穩神。
可鼻腔里的玉蘭花香突然變濃,甜得發膩,反倒像針一樣扎得她胸口發悶。
她伸手去拿手機,指尖碰到冰涼的塑料殼,像摸了塊冰似的,控制不住地輕輕發顫,連手機都差點沒拿穩。
劃開接聽鍵的瞬間,她刻意對著窗外的梧桐樹調整了語氣,讓聲音聽起來像被陽光曬過般溫和:“喂,媽。”
電話那頭傳來趙芬特有的、帶著鼻腔共鳴的腔調,背景里還夾雜著電視購物的喧鬧聲:“念念啊,手忙腳亂的干什么呢?響了半天才接。”
蘇念閉了閉眼,立刻能想象出母親此刻的模樣——肯定是斜靠在沙發上,一只手摳著沙發扶手上的皮屑,另一只手拿著遙控器不停換臺,眼神里藏著算計的光,連說話時嘴角都帶著幾分掂量的意味。
“剛在整理筆記,沒聽見。”蘇念走到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窗沿的油漆,指甲縫里蹭到一點灰白的漆皮。
樓下的籃球場傳來男生們的吶喊聲,籃球砸在地面的“砰砰”聲格外清晰。
她盯著樓下穿著白t恤奔跑的身影,試圖從這鮮活的聲響里借點底氣。
“整理筆記?我看你是把心思都放在沒用的地方了。”趙芬的聲音突然壓低,電視聲也小了些,像是刻意湊到了話筒前,語氣里裹著虛假的親昵。
“跟媽說實話,在學校沒認識些條件好的男同學?你看你都大三了,再過兩年就該談婚論嫁,女孩子找對象就是第二次投胎,可不能像撿白菜似的隨便挑。”
蘇念的指尖猛地頓住,指甲深深掐進窗沿的木紋里。
細小的木刺扎進指腹,疼得她指尖猛地一縮,那股尖銳的疼順著指尖往上竄,剛好壓下心里的憋悶。
前世母親也是這樣,用“為你好”的語氣,把李將來的真心貶得一文不值——說李將來穿的帆布鞋洗得發白,一看就沒品位;說他周末去給初中生做家教,是沒本事賺大錢;還說他送的手工圍巾,不如商場里的名牌能拿得出手。
那些話像鈍刀子,一點點割掉她對愛情的信心,直到最后她親手推開了那個會把熱牛奶揣在懷里給她送過來的少年。
“我的事我有分寸。”蘇念的聲音有點發緊,她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陽光透過梧桐葉晃下來,刺得她眼睛發花,樓下奔跑的人影變成了一團團模糊的光斑,連籃球砸地的聲音都好像隔了層棉花。
“你有什么分寸?”趙芬的聲音陡然拔高,電視購物的聲音又冒了出來,還夾雜著幾聲鄰居的咳嗽。
“你以為社會像學校這么簡單?媽當年要是嫁得好,還用得著現在精打細算過日子?我告訴你蘇念,你現在臉蛋嫩、身材好,正是挑人的時候,等過兩年成了老姑娘,哭都沒地方哭!”
趙芬的話像碎玻璃碴子,順著聽筒扎進來,刮得她耳朵生疼,連帶著太陽穴都突突地跳。
蘇念閉緊眼睛,前世離婚后母親站在客廳里罵她的畫面突然清晰起來——趙芬指著她的鼻子罵,唾沫星子濺到她臉上,說“當初我就說李將來是個-->>沒出息的窮小子,你偏不聽!現在好了,被人甩了,帶著個孩子,誰還會要你!”
那些委屈和悔恨突然涌上來,她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連呼吸都帶著疼。
她猛地睜開眼,窗外的梧桐葉被風掀起,露出背面灰白的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