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納的黑色凱迪拉克駛入比弗利山莊的私人車道時,夕陽已經將游泳池的水面染成金色。他下車后松了松領帶,望著遠處海平面上最后一絲光芒——那艘載著代表團的貨輪早已消失在視線之外,但他總覺得能感受到它正駛向未知的命運。
爸爸!兩個金發男孩從花園里飛奔而來。理查德手里拿著一架模型飛機,愛德華則抱著一本厚重的書籍。表面上看,他們和任何九歲男孩無異——雀躍、好奇、充滿活力。但特納知道,在這兩副稚嫩的面孔下,藏著被精心培育的銳利頭腦。
進屋說。特納拍拍兒子們的肩膀,有重要事情問你們。
書房里,伊麗莎白已經準備好了冰鎮檸檬水和點心。她敏銳地察覺到丈夫眉間的憂慮,但沒有多問,只是輕輕吻了他的臉頰。
特納關緊書房門,拉上厚重的窗簾,確保這個空間與外界完全隔絕。他解開西裝扣子,罕見地直接坐在地毯上,與兩個兒子平視。
這里沒外人了。特納的聲音比平時低沉,理查德,愛德華,你們對代表團出訪蘇聯有多少把握?
伊麗莎白驚訝地挑眉——這是丈夫第一次以平等的姿態向兒子們征詢商業意見。但她沒說什么,只是安靜地坐到一旁,拿起刺繡開始縫制。
理查德放下飛機模型,藍色的眼睛突然變得像老商人般銳利。他不需要思考,話語流暢得如同背誦:六成把握。哈默熟悉蘇聯游戲規則,但斯大林多變。關鍵看第一批設備交付后的反應。如果蘇聯人按合同支付黃金而非盧布,后續交易可達八十億美元規模;如果違約...他做了個baozha的手勢,所有財閥都會要求zhengfu制裁。
特納驚訝地發現兒子完全沒用任何老師的現成觀點,而是形成了自己的商業邏輯鏈條。理查德每周三天跟隨西部商業大亨學習,從老亨廷頓那里學鐵路經濟,從蓋蒂那里掌握石油博弈,從休斯那里理解航空工業。但此刻他說的全是自己的分析。
愛德華合上書本——特納瞥見那是威爾基送他的《政治經濟學》。男孩的聲音比哥哥更柔和,但每個詞都像手術刀般精準:政治風險大于商業風險。羅斯福默許但不會公開支持,意味著一旦出事,責任全在財團。斯大林需要技術但忌憚西方影響,會嚴格控制代表團活動范圍。他停頓一下,最危險的是日本。關東軍少壯派可能制造事端嫁禍蘇聯,挑起美蘇矛盾。
特納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膝蓋。愛德華的分析甚至超出了他自己的考慮。這個跟著塔夫脫學憲法、跟丹諾學辯論、跟威爾基學國際政治的小兒子,已經能像戰略家一樣思考多邊關系。
你們覺得...特納猶豫了一下,這種請教者的姿態對他而很陌生,我漏算了什么?
兄弟倆對視一眼,然后異口同聲:工人代表。
理查德補充:斯大林要見bagong工人,不只是為了宣傳。他想知道美國工會的真實力量。
愛德華點頭:如果工人代表說錯話,可能激怒蘇聯工會,間接影響談判。
特納猛地站起身,酒杯里的冰塊叮當作響。他來回踱步,突然自嘲地笑了:我真是當局者迷啊。
伊麗莎白放下刺繡,溫柔的聲音打破緊張氣氛:何必徒增煩惱?天塌了有羅斯福扛著。
特納停下腳步,看著妻子平靜的面容。她從不參與商業決策,卻總能用最簡單的話點醒他。是啊,這次冒險是羅斯福默許的,總統不可能完全甩手不管。
你說得對。特納的眉頭舒展,我們應該好好吃飯,好好運動。
晚餐出乎意料地輕松。理查德興奮地講述他設計的商業戰爭游戲規則,愛德華則朗誦了剛學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特納暫時放下了代表團的重擔,專心聽兒子們聊天,甚至和他們一起玩了會兒拼圖。
直到夜深人靜,伊麗莎白已經入睡,特納才又回到書房。他打開保險箱,取出一個標著理查德-愛德華的文件夾。里面是兩位兒子從五歲起的教育記錄和心理評估——每一頁都寫滿了商業巨子和政治精英的評語。
老亨廷頓的評價:理查德對數字的敏感度堪比23歲的華爾街分析師。
威爾基的筆記:愛德華的政治直覺令人毛骨悚然。
塔夫脫的批注:這個孩子能記住三周前偶然提到的法案編號。
休斯的潦草字跡:他第一次聽我講空氣動力學就指出了設計缺陷。
特納翻到最新一頁,寫下今天的日期和簡短評語:已具備獨立分析能力。理查德-商業a+,愛德華-政治a+。
合上文件夾,特納走到窗前。月光下的洛杉磯安靜祥和,而萬里之外的蘇聯正等待著美國代表團的到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培養的兩個天才兒童或許比那些商業顧問更能看清局勢的本質。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特納皺眉——午夜來電從來不是好事。
老板,是西部委員會的值班秘書,剛收到夏威夷中轉站的電報。代表團船只按計劃航行,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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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什么?
東京的日本海軍突然宣布在夏威夷以西海域舉行例行演習,正好在航線附近。
特納的手指捏緊了聽筒。他想起愛德華的分析——日本少壯派可能制造事端。而現在,第一個信號出現了。
給海軍部的朋友打電話,特納下令,問問尼米茲中將能否派幾艘驅逐艦我們的商船。
掛斷電話后,特納沒有立即回臥室。他站在兒子們的房門外,聽著里面均勻的呼吸聲。理查德的房間里傳來模型飛機輕輕搖晃的聲響;愛德華的書桌上,那本《政治經濟學》還攤開在國際危機管理一章。
特納輕輕關上門。明天,他要重新評估兩個兒子的課程表——也許該讓理查德開始學習國際貿易法,讓愛德華接觸軍事戰略了。畢竟,在這個危險的世界里,商業與政治從來無法真正分開。
而史密斯家族的下一代,必須比這一代準備得更充分。
紐約,摩根大廈頂層會議室。東部財團的巨頭們聚集在落地窗前,俯瞰曼哈頓璀璨的夜景。與西部財閥在陽光明媚的洛杉磯策劃冒險不同,東海岸的老牌資本家們更習慣在鋪著波斯地毯的密閉空間里做決定。
五十五的份額...杜邦的皮埃爾晃著水晶杯中的白蘭地,史密斯那小子真敢開口。
洛克菲勒站在窗前,手指輕輕敲擊玻璃:但他有道理。西部的工業產能確實比我們更適合蘇聯需求。
短期看是這樣。摩根從雪茄盒里取出一支古巴雪茄,但長遠來看...他用雪茄剪精準地剪掉煙頭,蘇聯需要的是產業升級,不是簡單的設備進口。而產業升級...他點燃雪茄,吐出一口藍煙,需要我們的化工技術和精密儀器。
會議室里的氣氛微妙地變化了。巨頭們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摩根說得對,蘇聯的工業化不可能永遠停留在發電設備和拖拉機上。當他們需要更高級的技術時,東部財團手握的王牌才會顯出價值。
所以你對代表團持樂觀態度?梅隆問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口袋里的金幣——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摩根看向掛在墻上的世界地圖:斯大林不是傻子。他需要我們的技術,就像我們需要他的市場。雪茄煙指向蘇聯廣袤的領土,全面貿易或許不可能,但部分商品交流...特別是他們急需的高端工業品,完全有戲。
廢紙債券有人小聲問。
摩根冷笑:就當交了學費。這次我們要確保用黃金結算,或者...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以物易物。蘇聯的錳礦、木材、石油,都是我們需要的。
侍者悄無聲息地進來,為每位巨頭遞上一份電報副本。洛克菲勒快速瀏覽內容,眉頭漸漸舒展:代表團已經順利通過夏威夷,日本海軍只是遠遠跟蹤,沒有異常舉動。
日本人比我們想象的克制。杜邦評論道。
摩根將電報扔在桃花心木會議桌上:不是克制,是聰明。他們知道襲擊美國商船的后果。
說到后果...梅隆突然壓低聲音,馬歇爾昨天秘密拜訪了陸軍部長。聽說軍方對這個計劃非常不滿。
摩根的金色打火機地合上:軍方分為兩派。馬歇爾代表的務實派認為應該利用蘇聯牽制日本;另一派則視共產主義為頭號敵人。他環視眾人,問題是,哪一派會占上風?
取決于代表團帶回來什么。洛克菲勒一針見血,如果只是商業合同,軍方不會干涉。但如果嗅到政治聯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