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慶堂”那扇厚重的紫檀木大門,在關山身后緩緩合上。
門內是幽深醇厚的藥香和一步千金的機緣。
門外,是混雜著煤煙味和喧囂人聲的凜冽寒風。
關山站在青石板路的老街上,午后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暖暖的。
他貼身衣兜里,揣著三枚“回天丹”,一張燙金的“片子”,和整整二百塊錢的“大團結”。
二百塊!
在1980年,父親關守林在林場里,累死累活干一個月,才掙三十塊錢。
這二百塊,是這個家不吃不喝大半年的收入。
這筆錢,雪中送炭。
他沒有被這筆“巨款”沖昏頭腦。
相反,前世身為植物學家的冷靜,和今生在山林里養成的警惕,讓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清醒。
他知道,這二百塊,不是讓他“躺平”的資本,而是他撬動命運的第一根杠桿。
他緊了緊背后的藥簍,那根烏黑的“鎮山”還在,這是他的底氣。
他沒有立刻去銀行。
存折太扎眼,而這點錢,他必須立刻把它變成“活物”,變成家人能穿在身上、吃進嘴里的“踏實”。
他沿著街邊,低著頭,快步疾行。
他沒有走大路,而是七拐八繞,鉆進了幾條縱橫交錯的、本地人才知道的胡同。
他一邊走,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掃視著身后。
那幾個從“吉慶堂”出來就若有若無跟在身后的“閑人”,在被他帶入這片如同迷宮般的胡同群后,很快就被他甩得無影無蹤。
他關山,是山里的獵人。
這城里的胡同,和他家的林子,規矩,是相通的。
第一站,黑市,“鴿子市”。
他沒有直接去百貨大樓,他知道沒有“票”,有錢也寸步難行。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他找到了幾個縮著脖子、倒賣票證的“黃牛”。
“大哥,換點‘布票’。”
“喲,小子,要多少?”
“五十尺。”
關山沉聲道。
“一口價,十塊錢,再加二斤‘糧票’。”黃牛獅子大開口。
“錢在這。”
關山毫不猶豫,數出十塊錢,“糧票沒有,再加一塊錢。行就行,不行我找下家。”
“嘿,痛快!成交!”
一場迅速的交易后,五十尺的布票,到手了。
這是他計劃的第一步。
第二站,百貨大樓。
這里是省城的地標,是這個時代所有物質夢想的集合地。
他剛一踏進門,一股混合著雪花膏和新布料的溫暖氣浪,就撲面而來。
他背著藥簍,一身泥污,與這里光鮮亮麗的玻璃柜臺里穿著“的確良”的女售貨員,格格不入。
“哎,哎,那個背筐的!”
一個燙著卷發、涂著紅嘴唇的女售貨員,老遠就捏著鼻子喊了起來,“這兒是百貨大樓!不是你們鄉下的‘大車店’!看好你的筐,別刮花了咱的玻璃柜臺!”
關山沒有理會她。
他的目光,落在了布料柜臺。
“同志,那匹‘月白色’的的確良,給我扯三丈。”
“還有那‘海軍藍’的卡其布,扯兩丈。”
的確良,三丈:一丈給娘,一丈給春燕,剩下一丈,他要給韓嫣。
卡其布,兩丈:一丈給爹做新罩衫,一丈給衛東,剩下的,給自己。
>t;那女售貨員翻了個白眼:“三丈?兩丈?你知道多少錢一尺嗎?還海軍藍那得要布票!五十尺!你有嗎?”
她篤定這個窮小子是來搗亂的。
關山皺了皺眉。
他沒有再廢話,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了那沓剛換來的、皺巴巴的布票,和一疊“大團結”,整整齊齊地,拍在了玻璃柜臺上。
“五十尺布票,在這里。”
“錢,也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