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風口子屯的這個冬天,注定不會平靜。
關山定親的消息,如同給這冰封的黑土地,又澆上了一勺滾油。
而關家那間漏風的土坯房里,卻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咳咳咳”
里屋的火炕上,關守林靠著被褥,半坐了起來。那枚“回天丹”的藥力雖然已經過去,但吊住的這口“元氣”卻讓他徹底活了過來。
王桂香端著一碗剛熬好的小米粥,眼淚就沒停過,一勺一勺地喂著丈夫。
“慢點,慢點喝”
關守林干瘦的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他貪婪地呼吸著屋里混雜著小米香和藥草味的空氣。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外屋那個正在擦拭一把半舊獵刀的兒子身上。
“山子。”
關守林的聲音依舊沙啞。
“爹,我在。”
關山放下獵刀,走進里屋,坐在了炕沿邊。
“你長大了。”
關守林渾濁的眼睛里,有欣慰,更多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恍惚。
“爹,你身子虧得厲害,得慢慢養。”
“養?”
關守林苦笑一聲,他看了一眼自己那雙無力的腿,“爹怕是廢了。”
“廢不了。”
關山的聲音沉穩有力,“我從省城請了白老中醫的方子,又換來了神藥。只要您按時吃藥,我再進山給您采幾味好藥當藥引,開春,我扶您下地。”
關守林一怔。
他這才注意到,這個一向沉默寡的兒子,身上那股子氣勢,全變了。
那不是愣頭青的沖動,而是一種胸有成竹。
“山子,你跟爹說實話。”關守林抓住了兒子的手,“程振華沒難為你?”
“他難為了。”
關山淡淡地說道,“張家那閨女,也退婚了。”
關守林聞,卻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臉上沒有憤怒,只有一股解脫:“退了也好。咱家這光景,是爹耽誤了你,也耽誤了人家閨女。”
“爹。”
關山直視著父親,“張家的婚退了,但我又給您找了個新兒媳婦。”
“啥?!”
“是韓爺的閨女,韓嫣。我昨天,剛去提了親。”
“砰!”
關守林手里的空碗,直接掉在了炕上,摔得粉碎。
他不是驚,而是喜!
“你你說啥?!”
關守林猛地想撐起身子,“是韓老煙是韓瘸子家的那個啞女?”
“對。”
“好!好!好啊!”
關守林激動得滿臉通紅,猛地咳嗽起來,“我兒有出息!比爹有眼光!!”
王桂香也愣住了,她沒想到關守林是這個反應。
“你懂個啥!”
關守林瞪了王桂香一眼,“那韓嫣,是啞,可她不傻!她是這屯子里,活得最明白的人!韓老煙是瘸,可他是這片山里的‘山神’!我關守林當年,想拜他為師,人家都沒看上我!”
他死死抓住關山的手:“山子,你你拜師了?”
關山沒說話,只是從懷里,拿出了那塊暗紅色的“血龍木”護身符。
當這塊木頭出現的瞬間,關守林倒吸一口涼氣!
“血龍木這這是韓嫣她娘的嫁妝!是她家的‘根’啊!”關守林的手都在發抖,“他他把這個都給你了?”
“爹,韓爺收了咱的禮,退了奶奶的銀簪子。韓嫣,把這個給了我。”
關守林怔怔地看著那塊血龍木,老淚縱橫:“兒啊咱關家,攀上高枝了!爹這輩子,值了!值了!”
關山看著激動的父親,心中也是一陣溫暖。
他知道,在這個家里,他終于徹底站穩了。
“爹,”
關山將那本《赤腳醫生手冊》和那盒“安神香”拿了出來,“這藥,能吊命。
這香,能安神。
這書,能讓咱明白咋調理。您先歇著,我得準備進山了。”
“進山?”
關守林一愣,“這大雪封山的,你瘋了?!”
“我沒瘋。”
關山將那把擦得锃亮的獵刀,插回刀鞘,“我跟‘吉慶堂’立了約,我是他們的采貨人。咱家要過日子,要給您抓藥,要給韓嫣扯新布,就得拿東西去換錢。”
“可這大煙炮兒剛過,山里最是兇險,連熊瞎子都躲起來了,你能采到啥?”
關山笑了。
他前世的植物學知識,就是他最大的底氣。
“爹,別人只知道采‘棒槌’、挖‘蘑菇’。”
“可我知道。”&l-->>t;br>關山的目光,望向窗外那片無盡的雪林,“這雪殼子底下,埋著的‘黑金’、‘玉帶’,才是真正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