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烏拉爾膠孔菌,在別人眼里,是腐爛樺木上長出的“鬼耳朵”,晦氣無用。
但在關山的植物學知識庫里,這東西是寶貝。
它富含一種罕見的膠質多糖,在現代醫學上是昂貴的免疫調節劑。
而在80年代的“吉慶堂”,喬一山那樣的大掌柜,絕對認得這東西在炮制頂級藥膏時不可替代的“輔藥”價值。
關山沒有被喜悅沖昏頭腦。
他跪在雪地里,沒有立刻就挖,而是先恭敬地觀察了這片菌群的走勢。
他抽出“鎮山”,用那非鐵非木的烏黑木芯,從最邊緣開始,小心翼翼地撬動。
他的動作極輕,只取那成型的菌蓋,絕不傷及下面盤根錯節的黑色菌絲。
這是韓老煙教的,也是他關家三代“守山人”傳下的規矩——“采九留一,給山神爺留后路。”
更是他身為植物學家的本能——保護菌種,才能年年有收成。
他花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將這片菌群采了七七八八,又細心地將凍土和積雪重新蓋上,抹去痕跡。
滿滿一小簍“黑金”,入手沉甸甸的。
“成了。”
關山長舒一口氣,背起藥簍。他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繞了更遠的山路。
當他傍晚時分回到家時,屋里的氣氛,前所未有的溫暖。
灶房里,母親王桂香正哼著小調,用他買回來的肥膘肉煉油,滿屋子都是豬油渣的香氣。
里屋,父親關守林靠在炕頭,正和弟弟衛東小聲說著話,精神頭比白天又好了幾分。
“哥!”
衛東眼尖,第一個喊了起來。
“山子回來了!”王桂香趕緊擦了擦手。
“爹,娘。”
關山將藥簍放下,一股子混雜著泥土的異香飄散開。
“山子,這是啥?”王桂香看著那堆黑乎乎、長相奇怪的“木耳”,有些不敢碰。
“好東西。”
關山笑道,“娘,春燕,這東西金貴,得馬上炮制。”
他沒說這是什么,也沒法解釋。
他從房梁上取下幾張干凈的草席,鋪在火炕最熱乎的炕頭上,然后,將那些“黑金”一片片仔細地擺在上面。
“娘,這東西不能見明火,也不能用鐵鍋烙,會泄了藥性。”
關山叮囑道,“就這么用火炕的‘文火’,慢慢地烘。烘上兩天兩夜,等它變得又輕又脆,就算成了。”
“哎!娘曉得了!”
王桂香重重點頭。
如今,兒子就是這個家的頂梁柱,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關山看著那一片片“黑金”,心中已經開始盤算。
這東西烘干了,頂多也就三四斤。
但物以稀為貴,這一趟,少說也能換回上百塊。
他沒有把所有的“黑金”都拿出來烘干,而是悄悄留下了最新鮮、品相最好的小半斤。
夜色,再次降臨。
關山沒在家里吃飯,而是揣著那包新鮮的“黑金”,
獨自走向了屯子西頭的“地窨子”。
韓老煙的屋里,依舊點著那盞昏暗的油燈。
關山敲了敲門。
“進來。”
是韓老煙的聲音。
關山推門而入,韓嫣正坐在炕梢,借著油燈的光,低頭納著鞋底。
看到關山,她的肩膀微微一顫,手里的針也停了,但沒有抬頭。
“師父。”
關山也不多,將他特地從村里淘來的“黃條”煙放在炕桌上,又將那包用荷葉包好的“黑金”遞了過去。
韓老煙耷拉著眼皮,看了一眼那煙,沒動。但當他的目光掃過那黑-->>乎乎的菌子時,他那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光。
他捏起一片,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