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的速度很快。他的腳上是韓嫣新納的千層底布鞋,鞋底厚實,踩在冰面上雖滑,卻比氈嘎達要穩得多。
這條“鬼路”雖然避開了程振華的主力,但深夜的冰河,本身就是一種兇險。
冰面下的暗流,隨時可能造成冰炸,而兩岸的密林中,也可能有夜行的犴達罕或是餓紅了眼的狼。
他必須在天亮前,趕到三十里外的鎮子。
“沙沙”
一陣極其輕微的,鞋底摩擦冰面的聲音,突兀地從他身后傳來。
關山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他猛地剎住腳步,一個利落的轉身,獵刀出鞘,橫在胸前。
“誰?!”
月光下,在他身后約五十米處,一個高大、修長的黑影,正靜靜地立在冰面上。
那人沒有隱藏,就那么站著。
他手里拎著的是一根短柄的鏟子。
“山子,你這膽子,是真被熊瞎子給拍大了。”
一個低沉卻又熟悉調侃的聲音傳來。
關山握刀的手一緊。
他的大腦飛速搜索,一股屬于原主的情感和記憶,猛地涌了上頭。
這個聲音
“磊哥?”
關山試探著喊道。
“哼,還認得我。”
那黑影幾步就跨了過來。
直到他走近,關山才看清他的臉。
這人比關山高出半個頭,肩膀寬闊,一身舊軍大襖,敞著懷,仿佛感覺不到這零下三十度的嚴寒。
他的一張國字臉,棱角分明,左邊眉骨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讓他的眼神顯得格外兇悍。
石磊!
老風口子屯的另一個異類。
他是屯里老獵戶石大爺的兒子,三年前去當兵,據說是在南邊(指對越自衛反擊戰)見過血的。
一年前退伍回來,人就變得沉默寡,出手狠辣。
屯里人既怕他,又看不起他家窮,都躲著他走。
只有原主關山,這個同樣沉默寡(悶葫蘆),敢和他一起蹲在墻角曬太陽。
這是原主唯一的朋友。
“磊哥,你”
關山驚疑不定,“你咋在這兒?”
“我咋在這兒?”
石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家那炕頭,烘了三天的黑金,味兒都飄到我家了。我一猜,你就得走這條鬼路。”
他那雙如同鷹隼的眼睛,掃了一眼關山腰間的獵刀和手里的鎮山。
“行啊,山子。”
他點了點頭,“知道亮家伙了。”
關山心中一凜。他知道,石磊的本事,遠在自己之上。
“不過,”
石磊的話鋒一轉,那道疤痕下的眼睛瞇了起來,“你以為程振華是傻子嗎?”
“什么意思?”
“他是在大路上堵你。可他手下那個二狗,他爹就是個老魚鷹子,最懂這白龍河的道道。”
石磊的頭,猛地轉向下游的河道拐彎處。
“你這條鬼路,是快。”
“可這拐彎的‘喇叭口,是他們冬天鑿冰下網的必經之地。”
“喏,”
他朝那邊揚了揚下巴,“人給你請來了。”
關山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只見下游兩百米外的河道拐角處,兩岸的蘆葦蕩里,“呼啦”一下,鉆出了五六條黑影!
正是程振華、碎嘴子,還有腿沒好利索的二狗!
他們竟然沒有傻等,而是聽了二狗的建議,直接來白龍河的必經之口——喇叭口——堵他了!
“關山!你個狗雜種!”
程振華的嘶吼聲,在空曠的冰河上,顯得格外刺耳。
“老子看你今天往哪兒跑-->>!!”
五六個人,呈一個半圓形,開始從下游包抄過來!
他們腳上都綁了草繩防滑,手里明晃晃的鎬把。
關山的心里一驚。
他再能打,也只是個植物學家。
面對這五六個紅了眼的壯漢,在這無處可躲的冰面上,他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