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龍體經數月調理,舊年寒癥已近痊愈,精元旺盛,于子嗣上恢復如初。”
看清后面的字的瞬間,水仙的呼吸,在那一刻停住了。
于子嗣上……恢復如初!
水仙握著信箋的手,一點點收緊。
紙張邊緣在她指尖皺起,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她想起昭衡帝對她孕事的過度緊張,想起今早,他將私庫印鑒、暗衛調度、全部交給她時,那誠摯無比的眼神。
……
原來如此。
原來,所謂的再無秘密,是他終于背著她調理好了身體,可以孕育更多子嗣的底氣。
心,一點點冷下去。
像是三九寒冬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從頭頂冷到腳底,連指尖都凍得發麻。
水仙坐在那里,許久未動。
窗外的日光漸漸西斜,將她的影子拉長,投在光潔的金磚地面上,孤零零的一道。
終于,她動了。
水仙極慢的,將信箋按照原樣折好,塞回信封。
又取來一小塊新的火漆,在燭火上烤軟,仔細地重新封好口子。
她的動作平穩,一絲不亂。
做完這一切,她將密奏放回那疊零散奏報的最底層。
然后,她拿起下一份待批的文書。
是禮部關于祭天儀程的請示。
她提起朱筆,蘸了墨。
筆尖懸在紙面上方,久久未落。
殷紅的朱砂墨,緩緩凝聚滴落。
在雪白的紙箋上,洇開一團刺目的紅。
像血。
——
昭衡帝提前下朝回來時,水仙正坐在窗邊的繡架前,手中銀針引著絲線,卻久久未落。
繡繃上是一對戲水鴛鴦,才繡了半邊羽翼。
“仙兒。”
昭衡帝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朝堂歸來后的些許疲憊,卻更添溫和。
水仙指尖微顫,銀針險些扎到指腹。
她放下針線起身,轉身時臉上已浮起恰到好處的淺笑:“皇上今日回來得早。”
“別動。”
昭衡帝快步上前,將她按回繡墩,自己則在她身側坐下。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罐,罐身素凈,只以墨筆勾勒幾縷云紋,“江南新貢的云霧茶,今年頭一茬。朕想著,你該嘗嘗。”
水仙接過茶罐,指尖觸及罐身微涼:“這等小事,讓宮人送來便是,何勞皇上親自……”
“朕想親手烹給你喝。”
昭衡帝截斷她的話,自然地握住她微涼的手,“走,去后頭暖閣。”
昭衡帝笑容深邃,滿心滿眼都是她。
“今日朕當一回茶博士。”
乾清宮后殿連著一處臨水暖閣,三面開窗,窗外幾株夏日盛開的純白茉莉。
閣內設著矮榻、茶案,帝后過去前,宮人便已將冰鑒挪到那邊,風一吹過,煞是涼爽。
昭衡帝褪下朝服外袍,只著明黃常服,挽袖凈手,當真在茶案前坐定。
水仙靜靜看著。
她看著他取水、溫壺手法嫻熟得不像生手。
沸水沖入茶壺的剎那,白霧蒸騰,茶葉在水中舒展翻滾,發出細微的聲響,彌漫誘人的茶香。
“你何時學的烹茶?”
水仙忽然問。
昭衡帝抬眸看她一眼,唇角微揚:“前些日子,閑時翻了本茶經,又尋了司茶監的老宮人討教了幾次。”
他頓了頓,語氣更柔,“總想著,朕學一學。待你身子再穩些,落雪時,朕陪你去梅林邊的小亭,咱們圍爐煮茶,看紅梅映雪。”
他說得尋常,仿佛這本就是夫妻間最自然不過的事。
水仙卻覺得心口某處,被輕輕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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