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面包車在通往紫金山的老路上顛簸,車窗外的路燈越來越稀疏,最后徹底被濃稠的黑暗吞沒。車廂里,只有林悅筆記本電腦屏幕發出的幽光,映在他那張既興奮又緊張的臉上。
“氣壓正在異常下降,比天氣預報預測的最低值還低了15個百帕!還有,周圍的電磁場……我的天,這讀數簡直像把檢測儀塞進了微波爐里。蘇哥,你確定這不是什么外星人要降落的信號?”林悅指著屏幕上一條幾乎垂直下跌的曲線,聲音都有點發顫。
赤影坐在副駕,正用夜視望遠鏡觀察著前方山林的輪廓。她對林悅的數據不感興趣,但她能感覺到,車外的空氣中,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那是一種沉重、壓抑,卻又充滿原始生命力的躁動,讓她背后的皮膚泛起一層細密的戰栗。這感覺,比她面對過的任何一次baozha和ansha都要來得驚心動魄。
后排的蘇九閉著眼,對林悅的咋咋呼呼置若罔聞。他那只握著“心錨”鵝卵石的手,正隨著車身的顛簸,有節奏地在膝蓋上輕輕敲擊。每一次敲擊,都仿佛與天際盡頭那滾滾雷鳴的某個節拍重合。
他說他要求一場雨。
現在,林悅和赤影都明白了,他不是在開玩笑。他不是在“求”,而是在“調”。像一個頂級的指揮家,在正式演奏前,調試整個交響樂團的音準。而這個樂團,是天地。
“到了。”赤影放下望遠鏡,面包車在一片斷壁殘垣前停下。
這里就是廢棄的紫金山天文臺。巨大的圓形穹頂只剩下一半,像個被敲破的蛋殼,露出里面銹跡斑斑的骨架,在烏云下現出猙獰的輪廓。空氣中彌漫著腐爛樹葉和潮濕泥土的氣味。
“清場。”蘇九睜開眼,聲音不大,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赤影點頭,身影一閃,便如鬼魅般融入了黑暗的建筑群中。不到五分鐘,她回來了,手里提著兩個被敲暈過去的流浪漢,將他們扔進了面包車后座。
“里面還有三只野貓,兩窩老鼠,需要處理嗎?”她問道,語氣平淡得像在匯報一份購物清單。
“不用,它們也是這片土地的生靈。”蘇九拎著那個裝著“建材”的背包下了車,“今晚,它們是第一批觀眾。”
轟隆!
一道粗大的閃電劃破天際,瞬間將三人的身影投射在殘破的墻壁上。緊接著,豆大的雨點毫無征兆地砸了下來,瞬間連成一片雨幕。
“臥槽!說下就下啊!”林悅怪叫一聲,手忙腳亂地想用外套護住自己的寶貝電腦。
“別護了,”蘇九的聲音在雨聲中清晰傳來,“去那片芭蕉林,用這個,接一碗水來。”他扔給林悅一個小小的玉碗。
林悅看著不遠處那片在風雨中狂舞的野芭蕉林,又看了看手里的玉碗,感覺自己像是在玩什么真人版的rpg游戲,正在接一個叫“收集無根水”的新手任務。他一咬牙,把電腦往車里一塞,頂著暴雨沖了出去。
蘇九則撐開一把黑傘,緩步走到天文臺穹頂的正下方。那里曾經是安放望遠鏡的基座,如今只剩下一個布滿裂紋的水泥平臺。他用腳尖在平臺上輕輕跺了三下。
“就是這里。”他對跟過來的赤影說,“‘天’之節點的陣心。”
他將背包放下,取出那只從鬼市淘來的三足銅香爐,穩穩地放在平臺中央。說也奇怪,那香爐破爛得仿佛隨時會散架,但一落到陣心上,竟給人一種與整座山體渾然天成的厚重感。
這時,林悅渾身濕透地跑了回來,像只落湯雞,懷里卻死死護著那只玉碗,碗里盛著小半碗清澈的雨水,是從芭蕉葉心匯聚而來的。
“水……水來了!”他喘著粗氣。
蘇九接過玉碗,將那瓶紫紅色的朱砂粉末盡數倒入。朱砂遇水,并未立刻散開,而是在碗中凝聚成一團如同活物般的血色珠子,緩緩旋轉。
“赤影,登山繩。”
赤影立刻從背包里拿出繩索。
“以香爐為中心,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三十三米,把這四塊玉釘進去。”蘇九從口袋里掏出四塊林悅尋來的碎玉料。這些玉料毫不起眼,但在蘇九手中,卻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異的能量。
赤影沒有問為什么,接過碎玉和一把工兵錘,身形如電,頂著狂風暴雨,精準地測量距離,將四塊玉石釘入了地面的不同位置。她的動作精準、高效,像是在布置一個精密的炸藥陣列。
“林悅,”蘇-九的目光轉向技術宅,“站到香爐的‘乾’位,也就是西北方。拿出你的電腦。”
“啊?還用電腦?”林悅有點蒙。
“打開你做的那個能量流模擬程序,不用輸入任何參數,就讓它運行。”
林悅不明所以,但還是手忙腳亂地打開了自己的筆記本。當他啟動那個自己編寫的、用來模擬玄學陣法的程序時,屏幕上瞬間被海嘯般的亂碼和雪花點覆蓋。
“程序……程序崩潰了!過載了!”
“它沒有崩潰,”蘇九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是它太弱了,無法理解和計算現在的數據。別管它,讓它繼續運行。它現在就是一根避雷針,負責吸引和承載這里多余的、駁雜的‘信息’,為我們騰出一條干凈的‘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