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倉皇遁走后的第二天,李宏遠那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整座城市仿佛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像是暴風雨前夕,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那股曾被蘇九攪動起來的、盤踞在城市上空的黑色洪流,也重新隱匿了蹤跡,只剩下尋常人無法察覺的暗流,在地脈深處涌動。
林悅有些坐不住了。
他一會兒像只沒頭蒼蠅似的在客廳里轉圈,一會兒又跑到院子里,對著那塊裂開的地磚嘖嘖稱奇,嘴里念念有詞:“三天期限,這都第二天了,李老頭那邊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該不會是卷款跑路,集體移民非洲了吧?”
“哥,你說他們會不會狗急跳墻,把‘夜影’和那個什么‘赫爾墨斯議會’全勾結起來,湊個‘復仇者聯盟’來跟咱們拼了?”
蘇九正盤腿坐在廊下,膝上橫著那本《五雷鎮邪符》。他沒有去看那些繁復的符文,雙目微闔,整個人如同一尊玉雕,與周遭的環境融為一體。聽到林悅的聒噪,他眼皮都沒抬一下。
“一座金礦,埋在一群餓狼的腳下,狼只會為了搶金子,互相咬死。他們現在最怕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三家先找到金礦,交給我,然后看著自己被我清算。”
蘇九的聲音很輕,卻讓林悅瞬間冷靜下來。
他明白了。蘇九給的不是任務,是催命符,也是一道選擇題。四大家族,誰先完成,誰就能活,甚至能分到被淘汰者的尸體。這比任何威逼利誘都管用。
“高,實在是高。”林悅咂了咂嘴,覺得自己的腦子跟九哥比起來,大概就是個單核處理器。他也不再瞎轉悠,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在蘇九旁邊,抱著那塊千年雷擊沉香木,開始幻想是把它做成手串,還是雕個小人兒,反正怎么看怎么喜歡,嘿嘿傻笑。
時間就在這種一個極靜,一個極鬧的反差中緩緩流逝。
到了第三天的黃昏,夕陽的余暉給整棟別墅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林悅已經把那塊沉香木盤得油光發亮,正暢想著未來一手掐訣引雷,一手拿著沉香木板磚拍人的威風場面。
就在這時,一直閉目養神的蘇九,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動作很輕,卻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鐘聲在林悅心頭敲響。林悅的傻笑僵在臉上,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警惕地看向四周。
“怎么了哥?李老頭來電話了?”
蘇九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越過庭院的圍墻,望向了遠方。
不對勁。
周圍的靈氣,或者說,這座城市混亂駁雜的氣場,在這一刻,發生了某種難以喻的變化。并非是亞瑟那種充滿侵略性的空間扭曲,也不是“夜影”那種陰冷怨毒的邪氣。
而是一種……凈化。
就好像一杯渾濁的泥水里,被滴入了一滴無比純凈的甘露。那甘露沒有強行驅散渾濁,而是以一種極其溫柔、潤物無聲的方式,讓那些狂躁的、污穢的粒子,自己沉淀了下去。
別墅周圍的氣場,在短短幾個呼吸間,變得前所未有的祥和、寧靜,甚至帶著一絲古拙悠遠的禪意。
院子里那棵老槐樹的葉子,不再沙沙作響,而是靜靜地舒展著,仿佛在享受一場久違的甘霖。連空氣中浮動的微塵,似乎都沉靜了下來。
“有人來了。”蘇九緩緩站起身。
林悅汗毛倒豎,立刻將沉香木護在胸前,擺出了一個自以為很厲害的防御姿勢:“誰?在哪兒?”
蘇九沒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院子里的那張石桌。
石桌旁,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人。
他不是憑空出現的。林悅敢發誓,自己一直盯著院子,連只蒼蠅飛過去都沒放過。可那個人,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那里,仿佛從日出之前,他就一直坐在那兒喝茶,只是林悅和蘇九直到現在才看見他。
那是一個老人。
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對襟褂子,腳下一雙黑布鞋,頭發花白,隨意地在腦后挽了個髻。他臉上布滿了溝壑般的皺紋,但一雙眼睛卻清澈得如同山間的清泉,不起絲毫波瀾。
他的面前,也擺著一杯茶。不是亞瑟那樣用法術變出來的,也不是蘇九泡的,而是一只粗陶土碗,里面盛著清澈的見底的茶水,幾片茶葉在水中載沉載浮。一股淡淡的、混合著泥土與草木清香的氣息,飄散開來。
老人端起茶碗,輕輕呷了一口,然后滿足地瞇起了眼睛,仿佛喝的不是粗茶,而是瓊漿玉液。
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看向廊下的蘇九,笑了。那笑容,像是田埂上曬了一輩子太陽的老農,淳樸,又帶著洞悉一切的平和。
“小友,你這院子里的茶,火氣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