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幻象煙消云散，光芒重歸巨樹。那死寂的悲壯與瘋狂的偏執，卻如烙印般刻在了每個人的神識里，冰冷而沉重。

廣場上，除了光之巨樹奔流不息的能量低鳴，再無半點聲響。

“所以……”林悅是第一個打破沉默的，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發飄，像是在夢游，“咱們忙活了半天，又是斗法又是拆炸彈的，結果只是在一臺已經感染了宇宙級病毒的超級計算機上，試圖殺掉一個不斷彈出的報錯窗口？”

這個比喻粗糙，卻一針見血。

秦越的臉色蒼白，他緊緊攥著那枚黑色魔珠，掌心傳來的冰冷觸感，讓他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清明。他曾以為這魔珠是“邪”的極致，可與那段失控的“規則”相比，這魔珠的力量，溫順得像一只家貓。他所堅守的“正邪”之分，在維度與法則的宏大尺度面前，被碾得粉碎。原來，他畢生追求的“天道”，只是一個層面內的運行法則，而在這層面之外，還有著無數種截然不同的“天道”。

老向導靠著石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他渾濁的雙眼看著那棵光之巨樹，口中反復呢喃著古老的詞匯：“罪孽……不可饒恕的罪孽……”

他的祖先，選擇了封印，選擇了遺忘，選擇了用時間來消磨一切。他們守在這里，與其說是守護者，不如說是一群背負著祖輩原罪的獄卒。

然而，蘇九的關注點，卻早已越過了這段悲劇本身。

他的雙眸深處，那棵光之巨樹的倒影正在飛速地解析、重構。他從那奔流的光芒中看到的，遠比剛才的幻象更多、更深。

“你們只看到了故事，卻沒有看到本質。”蘇九轉過身，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眾人還停留在震撼與憤怒中的情緒。

他抬起手，在空中輕輕一劃。那幅簡化的源界結構圖再次浮現，只是這一次，在那顆藍色星球的“裂痕”處，無數細微的、肉眼幾乎不可見的灰色絲線，正順著層與層之間的聯系，向著整個維度結構悄然蔓延。

“這東西，從來就不是只針對地球的。”蘇九的指尖點在那道“裂痕”上，“地球，只是傷口。這道失控的規則，是已經侵入整個‘源界’循環系統的病毒。它在這里爆發，只是因為這里的‘界限壁壘’最脆弱，給了它一個宣泄和顯化的出口。”

他看著眾人，繼續說道：“封印，治標不治本。就像你受了重傷，傷口在流血，你不想著清創、縫合、治療感染，卻只是用一塊巨大的石頭把傷口壓住。血是暫時不流了，可病毒早已順著你的血管，流遍了全身。”

“固守派”的守護者們，就是這么做的。他們壓住了傷口，卻任由整個源界的“肌體”在暗中毒化。

“那……那‘竊賊’們呢？”秦越艱澀地開口。

“他們更極端。”蘇九的眼神冷了下去，“他們想的不是治病，而是讓自己也變成病毒，然后和病毒比賽，看誰能先吞噬掉整個身體的控制權。他們認為，只要自己變成了最強大的病毒，就是新的‘神’。”

林悅聽得頭皮發麻，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靠！一個等死，一個發瘋！這幫遠古大神折騰了半天，就沒一個腦子正常的？”

“在無法理解的力量和無法挽回的災難面前，再強大的存在，也可能會陷入偏執。”蘇九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他看向老向導，“所以，你們的守護，從一開始就錯了。你們守護的不是世界，只是一個不斷惡化的腫瘤。而這個腫瘤，不僅在毀滅地球，也在緩慢地侵蝕著整個源界。”

老向導的身軀劇烈地一震，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為蘇九說的，是事實。封印的力量在減弱，外界的超自然事件越來越頻繁，這本身就是最好的證明。

“那……那到底該怎么辦？”林悅的聲音都有些變調了，“聽你這么一說，感覺怎么選都是死路一條啊！打開封印，地球當場格式化，病毒瞬間傳遍整個‘服務器’。不打開，就大家一起泡在毒水里，被慢慢煮熟。”

這是一個死局。一個讓曾經的守護者分裂，讓其中一派走向瘋狂的終極難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蘇九身上。他們心中都隱隱有種感覺，蘇九既然能把問題剖析得如此透徹，他就一定看到了他們所看不到的出路。

蘇九沒有賣關子。他抬頭，重新望向那棵宏偉的光之巨樹，那眼神，不再是面對歷史遺跡的探尋，而是像一個頂級的工程師，在審視一臺結構復雜、但并非無法修復的精密機器。

“所以，我們既不能‘堵’，也不能‘疏’。”他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異常堅定，充滿了某種開創性的力量，“我們要做的，是‘修正’。”

“修正？”秦越和林悅異口同聲。

“對，修正。”蘇九點頭，“那段失控的規則，本質上是來自更高維度的‘指令’。它本身沒有善惡，只是與我們這個層面的‘代碼’不兼容，所以才產生了毀滅性的排異反應。固守派想刪除它，失敗了。探索派想運行它，也失敗了。”